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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梦盯着浴室镜面，水蒸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沈昔帮她租的公寓里，热水器总是发出老旧的嗡鸣，像极了那年社团庆功宴上此起彼伏的劝酒声。
“你觉得，和我做的感觉怎么样？” 话脱口而出时，她正用浴巾裹紧身体，后颈的淤青在镜中若隐若现。徐凡斜倚床头，指间夹着的香烟明灭不定，烟灰簌簌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像撒了把碎钻。
他挑眉的动作带着惯有的轻慢：“你觉得呢？” 语气里藏着试探的钩子。施梦避开镜中自己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孔姗说的 “男人都会介意” 在耳边回荡，可她眼前浮现的，却是大一那个通宵影院的包厢 —— 卡通墙纸在记忆里扭曲成诡异的笑脸，沙发上残留的陌生气息，像道永远洗不掉的污渍。
十九岁的秋夜，庆功宴的啤酒泡沫还在喉头打转，她就被架进了闷热的放映厅。施梦记得自己靠在沙发上，看学长们调试投影仪的背影在幕布上投下巨大阴影，像群伺机而动的怪兽。再醒来时，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她赤裸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金线，大腿根的刺痛让她瞬间僵住 —— 那是比宿醉更刺骨的清醒。
手机在掌心震动，沈昔的名字再次闪烁。分手后的第 47 天，她依然能背出他的号码，却再没勇气按下拨通键。徐凡的脚步声近了，带着浴室残留的薄荷气息。施梦转身时，浴巾角擦过床头柜，那张被她揉皱的租房合同窸窣作响。
“性不过是繁衍的本能。” 她曾在沈昔的书房说这话，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专注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影。那时他正在读《爱的艺术》，手指停在 “性是肉体的交融，更是灵魂的对话” 那页。现在想来，那些书页间的沉默，早已预示了结局。
徐凡的手搭上她的肩，施梦条件反射地瑟缩。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影院监控里模糊的身影 —— 五个男生轮流进出包厢的画面，在警方调取录像时成了永远的马赛克。她至今记得那个服务员的眼神，怜悯中带着隐晦的揣测，像在看一件破损的展品。
“沈昔说我们的关系是惯性。”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落叶，“可惯性也需要支点，不是吗？” 镜中徐凡的倒影耸耸肩，指尖划过她裸露的锁骨，这个动作让施梦胃部抽搐 —— 当年那些匿名照片里，同样的位置被人用红笔圈住，批注 “最适合咬的地方”。
她猛地推开徐凡，冲进卫生间反锁房门。马桶盖上的冷水激得她打了个寒颤，镜中倒影的眼底泛着血丝。抽屉最深处藏着抗抑郁药，白色药片在掌心滚来滚去，像极了那年短信里的避孕套 —— 至今仍在噩梦里化作窒息的潮水。
“施梦？” 徐凡的敲门声带着不耐。她盯着瓷砖缝隙里的霉菌，突然想起沈昔搬家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连噩梦都不愿和我分享，我们还剩什么？” 那时他正帮她捆扎大学日记，牛皮绳在他指间绕出整齐的结，却捆不住逐渐疏远的两颗心。
打开门时，徐凡已经穿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红痕。施梦别过脸，看他从床头柜拿走车钥匙，金属碰撞声让她想起影院服务员递来的寄存牌 —— 那个编号 17 的铁牌，至今仍在她的钥匙串上，成为抹不去的印记。
“明天还要见客户。” 徐凡在门口停顿，“别想太多，睡吧。” 门合上的瞬间，施梦跌坐在床，视线落在地板上自己的影子里。那个被撕碎的避 孕套包装，在记忆里拼成沈昔失望的脸，而更远的地方，是社团学长们举杯时闪烁的目光，像无数个镜头，永远对准她无处躲藏的灵魂。
夜色漫进窗户，施梦摸出藏在枕下的 U 盘 —— 里面存着警方当年的问询记录，还有她永远不敢打开的照片备份。手指在按键上悬停三秒，最终按向删除。黑暗中，那些被数字化的屈辱化作数据流消失，却在她心里留下永远的空白区，如同沈昔离开后，房间里那个空掉的书架格子，永远等着一本不会再出现的书。
施梦的指尖划过图书馆泛黄的书页，《洛丽塔》的书签夹在第 47 页，亨伯特的独白在台灯下投下细碎阴影。大三的春风穿过窗棂，掀起她额前碎发，却吹不散记忆里那个男人的檀香墨水味。
家教第六次课后，暮色给教授的镜片镀上金边。他提议喝咖啡时，袖口的补丁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 那是施梦父亲常穿的旧衬衫款式。咖啡馆的暖气裹着焦糖玛奇朵的香气，男人说起学术瓶颈时，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皮质笔记本，像极了父亲批改作业的模样。
后来的每周三，他们在固定座位相对而坐。施梦渐渐发现，他会在糖罐旁摆好两包代糖，记得她不爱奶泡的习惯。当他的手掌第一次覆上她的手背，窗外的樱花正落在他羊绒大衣的肩头，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高中初恋的书信，却多了份成年男人的沉稳。
宾馆房间的窗帘滤进淡金色阳光，施梦盯着天花板上的石膏花纹，听着衣料滑落的窸窣声。当体温从背后传来，她的脊背本能地绷紧，却没有推开那双覆在胸前的手 —— 它们比记忆中更温暖，带着粉笔灰的涩，而非那晚影院里的汗湿黏腻。
“小施老师……” 他的呼吸拂过耳垂时，施梦闭上双眼。镜子里映出的半裸身躯在颤抖，锁骨下方的胎记像片褪色的樱花，那是她从未示人的隐秘。当灼热的触感抵住后腰，她突然想起母亲缝补校服时的叮嘱：“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可此刻，保护机制却在檀香气息里悄然瓦解。
床褥下陷的弧度里，施梦数着墙上的石膏线。第十三道纹路处，男人的重量压下来，带着克制的颤抖。他的指尖掠过她紧绷的脊背，低声说 “放松” 时，语气里藏着课堂上没有的颤音。
事后，施梦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男人在卫生间放水的声音里，她摸到床单上的湿痕 —— 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他递来温热的毛巾时，袖口的补丁蹭过她的手腕，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教授的衬衫领口已磨出毛边，却依然熨烫得一丝不苟。
“抱歉，我……” 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施梦却摇摇头。窗外的玉兰树正开得盛大，花瓣落在空调外机上，发出细微的响。她想起高中失恋时，父亲在电话里说的话：“伤口会结痂，然后长出更坚韧的皮肤。” 此刻，身体的疼痛似乎真的在结痂，连同那些被撕碎的照片，一起埋进记忆深处。
后来的日子，施梦会在备课时特意换上淡紫色丝巾 —— 那是他说过衬她肤色的颜色。但每当他的手抚过她的腰际，她仍会不自主地僵硬，直到听见他在耳边低唤 “小施”，才敢慢慢放松。这种夹杂着恐惧与依赖的情感，像杯半冷的咖啡，苦涩里藏着回甘的可能。
直到某天，师母的香水味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施梦看着那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将保温桶递给男人时，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划过 —— 那是种熟稔的、不容置疑的亲密。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过是他学术生涯里，一段偏离轨道的变奏曲，而五线谱上，早有既定的旋律。
离开家教的那天，施梦把备用钥匙放在鞋柜上。男人追出来时，她已踏上校车。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梧桐树影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周末回家，你妈炖了红枣汤。”
公交车穿过校园时，施梦望着窗外的情侣。男孩替女孩拂去肩头的花瓣，女孩笑着捶他的手臂。她摸了摸颈间的丝巾，突然发现，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结痂，却会在时光里，慢慢变成皮肤的一部分，带着疼痛，却依然能感受阳光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