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指节叩在门框上,剥落的漆皮簌簌掉进窗台的玉露花盆 —— 那株被捡回来时肥厚如婴儿手掌的多肉,如今叶片萎缩成皱巴巴的灰绿色,叶尖凝结的水珠不是露水,而是昨夜他泼在墙上的啤酒。指节叩击声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心跳,惊得花盆里蛰伏的潮虫纷纷钻进裂缝,在女孩视网膜上爬成密集的黑点。
“出来吧,吃饭了。”
他探进半张脸时,后颈刺青在晨光中明灭不定。女孩曾在暴雨夜见过那图案的全貌:锚链缠绕着折断的船舵,尾端延伸至肩胛骨,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此刻她蜷缩在床角,膝盖抵着生锈的床架,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 。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橡胶底与地面摩擦的刺啦声像把刀锯割着神经。女孩默数到第十一声心跳,舌尖尝到铁锈味 —— 那是咬碎口腔内侧黏膜的血。镜子里的她穿着灰卫衣,领口还泛着油光,左胸位置有块洗不掉的污渍,形状像只搁浅的水母。她蹭掉拖鞋上的馒头渣 —— 那是今早趁男人熟睡时,从他早餐盘里偷拿的半块冷馒头,藏在枕头下时被压成了碎屑。
塑料鞋底与地板的粘连声中,她更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墙根蟑螂群钻进的壁纸裂缝里,露出泛黄的报纸碎片,1998 年 “海星号” 货轮沉没事故的标题被虫蛀出斑驳孔洞,照片里遇难者家属举着的寻人启事上,某个男孩的脸与男人重叠。
餐桌中央的白色打包盒洇着油星,“西点半秋山” 的烫金 logo 在日光下扭曲成骷髅头的形状。
“咔”—— 塑料叉子折断的瞬间,浴室房间传来皮带坠地的闷响。她知道,他又在对着浴室里的全身镜擦拭刺青。男人的背影赤裸,后腰有道月牙形伤疤,像被锚链抽打的痕迹。
“贝贝?” 他的声音裹着水汽传来,浴室玻璃门透出模糊的人影,“发什么呆?”
浴室门吱呀打开,男人围着浴巾走过,潮湿的头发滴着水,落在她脚边的瓷砖上。
“看什么?” 他忽然逼近,水珠顺着喉结滚进锁骨凹陷处。“吃饭。” 他松开手,浴巾下露出半截锚链刺青,“吃完把镜子擦干净,上面都是灰。”
“奥。”贝贝木头般的身体被她强行弯腰低着头,此时的她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动静。若是从侧面看,贝贝的头发已经把她那半张脸遮挡住,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