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的冷气在会议室里凝成白雾。江沉盯着玻璃杯壁滑落的水珠，听着林深翻动合同的声响像毒蛇游过枯叶。
阳光穿透落地窗，在林深西装的面料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那份烫金合同摊在两人之间，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江总还是不明白。"林深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底的算计，"现在讲究人性化管理。"钢笔尖重重戳在季星柚经手的项目数据上，"听说季星柚在您手下三年，连调休都是奢侈？"
会议室骤然死寂。
江沉指节发白，冰凉的杯壁与掌心的冷汗厮杀。后排传来克制的轻咳，合伙人交换的眼神里藏着刀光。他突然想起季星柚伏案的背影，凌晨三点的办公室灯光像永不熄灭的星。
"比起关心我的管理风格，"江沉放下咖啡杯，金属撞击大理石的声响在寂静中炸开，"林总不如看看这个。"
指尖轻弹的财经周刊封面上，"XX集团项目延期遭索赔"的标题赫然在目。
林深的钢笔在合同上划出狰狞的墨痕。
"高压政策能走多远？"他突然前倾，呼吸喷在江沉脸上，"季星柚这样的棋子，您用完就扔。"
江沉猛地起身，椅子发出刺耳惨叫。"棋子？"合同砸在桌上惊起一片战栗，"林总的市场总监正在接触猎头吧？"
他看见林深瞳孔骤缩，像被踩住七寸的蛇。落地窗外，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缕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成厮杀的巨兽。
高架桥的灯光在车窗上拖拽出流星般的轨迹。江沉摊开手掌，汗渍在指缝间凝结成细小的盐粒。
"江总，会议纪要..."助理递来的平板泛着冷光，推送通知突然跳出：《95后员工离职率创新高：幸福感比薪资更重要》。
江沉别过脸，霓虹在车窗上碎成无数光点。恍惚间他看见季星柚最后一次汇报时镜片上的反光，那天的投影仪蓝光将他苍白的脸色照得近乎透明。
记忆突然翻涌。
季星柚沙哑的嗓音在会议室回荡，二十页方案讲完时他扶了下桌角；暴雨夜的监控画面里，他额前的汗珠滴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水光；庆功宴散场后，监控里那个弯腰捡酒瓶的背影，最后缩成像素点大小。
"江总？周一的战略会..."
"取消。"江沉声音嘶哑。车窗外掠过的广告牌上，年轻人举着咖啡杯大笑，阳光在他们睫毛上跳跃。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拇指在季星柚的号码上方悬停良久，最终将手机扔进西装内袋，像丢掉一块烫红的炭。
地下车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矿泉水瓶被踢飞的脆响在空旷中回荡，江沉弯腰时看见自己颤抖的手指。
他突然想起季星柚总把空瓶整齐码在垃圾桶旁，瓶盖拧松，标签朝外。
电梯镜面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江沉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苦涩。
当电梯门在顶层打开，黑色真皮沙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一具精心设计的棺椁。
他走向落地窗，整座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流淌。
某个瞬间，江沉错觉看见季星柚常去的那家便利店还亮着灯，但定睛看去，只有一片漆黑的建筑轮廓。
"蓝调"咖啡厅的爵士乐像融化的黄油般黏稠。
季星柚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拿铁表面的奶泡已经凝结成蛛网般的纹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陌生号码闪烁着不详的光。季星柚指尖微颤，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季先生，别来无恙。"林深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甜腻，"我在二楼等你。"
季星柚抬头，二楼落地窗前，林深正举着红酒杯向他致意。
"林总，我已经..."
"别急着拒绝。"林深打断他，"就当是...叙旧。"
旋转楼梯的木质台阶在季星柚脚下发出呻吟。林深西装革履地坐在角落，领带夹上的钻石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江沉最近很不好过啊。"林深推来一份文件，纸页擦过实木桌面发出沙沙声，"项目黄了，股价跌了，董事会吵得不可开交。"
季星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江沉时，那人西装袖口沾着的咖啡渍，和眼底那片化不开的阴翳。
"这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林深突然倾身，古龙水混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倍薪资，项目分红，副总裁头衔..."他的手指在文件上敲出节奏，"你在江沉那里，连个调休都是奢望吧？"
季星柚的视线落在文件上，黑色加粗的薪资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江沉办公室永远亮着的灯，和那人说"再坚持一下"时疲惫的嗓音。
"林总，"季星柚突然笑了，苍白的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您觉得我会背叛自己的原则？"
林深的表情瞬间阴沉。他慢条斯理地收起文件，指甲在纸面上划出细小的裂痕。"三天。"他站起身，阴影笼罩着季星柚，"别等到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季星柚望着林深离去的背影，窗外的霓虹灯突然亮起，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
他端起已经冷透的咖啡，发现自己的倒影在深色液体里支离破碎。
许薇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将偷拍的照片发送出去。
她躲在罗马柱后，看着季星柚苍白的侧脸被咖啡厅昏黄的灯光镀上一层病态的金色。
林深俯身说话的姿态太过亲密，像毒蛇缠绕着将死的猎物。
江氏大厦顶层的灯光依然亮着。许薇敲门时故意让指甲在门板上刮出轻响。
"江总..."她欲言又止，将手机递过去时指尖微微发抖，"我今天看见..."
钢笔尖在文件上戳出个黑洞，墨迹像血一样洇开。
江沉盯着照片里季星柚低垂的睫毛，那上面似乎还沾着三年前团建时他亲手为对方擦去的雪花。
"他们谈了多久？"
"整整四十分钟。"许薇的香水味混着谎言的甜腻，"林深说要给他三倍薪资...季星柚看起来很心动..."
落地窗倒映着江沉扭曲的脸。他突然想起上周董事会上，林深那句意有所指的"棋子"。原来季星柚早就是对方安插的暗桩，那些加班时相伴的深夜，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江总，您别..."
"出去。"
门锁咔哒一声合拢。江沉扯开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酸苦。
他拉开抽屉，季星柚留下的项目书静静躺着，扉页上还有他改方案时铅笔的划痕。
记忆突然变得锋利，季星柚在庆功宴上替他挡酒时泛红的耳尖，暴雨夜他们挤在出租车后座分享的外套，还有那人离职前最后交来的方案，每个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江沉猛地将相框扫落在地。
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
江沉摸出手机，指尖悬在季星柚的号码上方，最终却拨给了私家侦探："我要知道季星柚最近所有的动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