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冬,寒风如刀割过城中村的拾荒巷。五岁的苏晚星蜷缩在垃圾桶后,身上的补丁棉衣根本抵不住刺骨的冷。她盯着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的身影,赵芳尖厉的叫骂声刺破暮色:“死丫头敢跑?逮着非打断她腿不可!”林大海在旁嘟囔:“找着了看我不抽死她。”苏晚星往手心哈着气,冻裂的虎口还渗着血——那是今早林大海用炉钩子抽她时留下的,只因为她打碎了一个粗瓷碗。
巷口突然亮起昏黄的手电光。苏晚星慌忙往更深处钻,却撞进一堆废旧报纸里,发出簌簌声响。光束猛地扫过来,她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顿住了——是那个总在巷尾捡破烂的聋哑阿婆,今早她蹲在巷口啃干馒头时,阿婆塞给她半块烤红薯,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
阿婆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发现了什么宝贝。她快步走近,从麻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个掉了耳朵的布熊,露出的棉絮都发黑了。苏晚星下意识往后躲,却被阿婆温热的手握住了手腕。老人翻开她袖口,青紫色的淤痕横七竖八,阿婆浑浊的眼睛里腾起怒意,比划着“他们打你”,又指指自己的胸口,似在说“跟我走”。
突然,远处传来玻璃瓶碎裂的声响。阿婆猛地将苏晚星按进麻袋,自己则踉跄着迎向醉醺醺的林大海。赵芳的尖叫混着拳脚相加的闷响传来,苏晚星在黑暗中攥紧布熊,闻到阿婆围裙上残留的肥皂味——那是阳光晒过的、安全的味道。她听见阿婆的闷哼声,还有林大海的叫骂:“老东西,敢护着那丫头!”
不知过了多久,麻袋被轻轻拉开。阿婆脸上挂着血痕,却笑着比划了个“跟我走”的手势,那笑容像极了巷口那棵歪脖子树上偶尔落下的阳光。她牵着苏晚星拐过三条巷子,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点着煤油灯,墙上糊满了旧报纸,唯一的家具是张木板床,床头摆着个红铁皮饼干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捡来的铅笔头。
阿婆从灶台端来一碗热粥,上面漂着几颗花生,那是她今天在垃圾桶旁捡到的半袋花生米。苏晚星捧着碗,眼泪大颗大颗掉进粥里。老人用袖口替她擦泪,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新华字典》,在纸上一笔一划写:我姓陈,你叫什么?
苏晚星盯着跳动的煤油灯,想起赵芳骂她时总说的话:“你妈生你时天上连颗星都没有,晦气!”她忽然想起课本上学过的“晚星”,指着窗外微弱的星光,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陈阿婆看着字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又比划着“好名字”。
陈阿婆起身翻出件红花棉袄,比划着让苏晚星换上。衣服显然是捡来的,袖口磨得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当晚星裹着温暖的棉袄爬上床时,发现枕头底下塞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陈阿婆穿着工装,站在纺织厂门口,身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胸前别着“光荣退伍”的勋章,两人脸上都挂着朴实的笑。苏晚星指着照片想问,陈阿婆却轻轻摇头,比划着“睡吧”。
这晚,苏晚星第一次梦见了星星。无数光点落在陈阿婆的白发上,变成会说话的鸽子,衔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她在梦里咯咯笑,陈阿婆在一旁轻轻拍着她,像在守护一件最珍贵的宝贝。清晨醒来,她看见陈阿婆已经背着麻袋出门,桌上留着个窝头,旁边用粉笔写着“吃”。苏晚星咬了口窝头,虽然干硬,却觉得格外香甜。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星跟着陈阿婆捡破烂。老人教她认废品站的路,用手语比划着“这里换钱”。她会在路过包子铺时,用捡来的废铁换个冷包子,掰一半给苏晚星。苏晚星看着老人啃干巴巴的馒头,把包子推过去:“阿婆吃。”老人笑着摇头,比划“阿婆不饿”。
一天傍晚,苏晚星在旧报纸堆里翻到本彩色画册,上面画着星星。她兴奋地拿给陈阿婆看,老人摸了摸她的头,比划着“晚星像星星”。从那以后,苏晚星总觉得自己真的与星星有了某种联系,每当夜晚抬头看天,都觉得有颗星星在对她眨眼。
然而,平静的日子被一场大雨打破。林大海不知从哪听说苏晚星在陈阿婆这儿,带着赵芳找了过来。“死丫头,跟我们回去!”赵芳一把抓住苏晚星的胳膊,陈阿婆慌忙阻拦,却被林大海推倒在地。苏晚星哭着挣扎:“我不回去!”赵芳扬起手要打,陈阿婆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她。这时,邻居们听到动静赶来,林大海和赵芳见状,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晚星扶着陈阿婆坐下,看见老人嘴角渗血,急得直哭。陈阿婆比划着“没事”,又指指苏晚星,比划“别怕”。从那以后,陈阿婆总是把苏晚星带在身边,生怕她被抢走。而苏晚星也紧紧跟着老人,小手攥着老人的衣角,像攥着全世界的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星七岁了。陈阿婆用捡来的布料给她缝了个书包,虽然补丁摞补丁,但苏晚星宝贝得不行。她开始跟着巷子里的孩子去上免费的识字班,每天回来都在地上写满字,陈阿婆笑着看她,眼神里满是欣慰。
一个雪夜,苏晚星发烧了。陈阿婆背着她冒雪去诊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到了诊所,医生说要打针,苏晚星害怕地哭。陈阿婆紧紧抱着她,比划着“不怕”,又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那是她今天在垃圾桶旁捡到的。苏晚星含着糖,看着老人被雪打湿的头发,第一次喊出:“阿婆。”陈阿婆愣了愣,然后笑着点头,眼里闪着光。
这些年,陈阿婆像棵老树,为苏晚星遮风挡雨。拾荒巷的孩子们嘲笑苏晚星是没人要的孩子,陈阿婆就用手语告诉他们“晚星是宝贝”。她会在每个节日,用捡来的彩纸给苏晚星做小装饰,让那个破旧的小屋有了节日的气氛。
苏晚星九岁那年,陈阿婆在废品站捡到本旧童话书。苏晚星捧着书,听陈阿婆“读”(用手语比划故事),虽然磕磕绊绊,但她听得入迷。当听到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时,她问陈阿婆:“阿婆,我会幸福吗?”陈阿婆重重地点头,比划“晚星会幸福”。
可幸福总是短暂。一天,林大海再次找来,这次他带着村里的干部,说陈阿婆没资格养苏晚星。苏晚星躲在陈阿婆身后,害怕地发抖。陈阿婆比划着“我养她”,林大海却一把将陈阿婆推倒:“她是我花钱买的,就得跟我走!”原来,当年林大海给了苏悦几百块,就把刚出生的苏晚星“买”了过来。
就在这时,路过的警察听到动静停下。林大海见状,不敢造次,骂骂咧咧地走了。陈阿婆抱着苏晚星,两人坐在地上,苏晚星第一次看到老人眼里的恐惧。她轻轻拍着陈阿婆:“阿婆不怕,我不走。”从那以后,陈阿婆更加谨慎,每天都把门锁好,生怕有人来抢苏晚星。
日子在拾荒与识字中慢慢流淌,苏晚星十一岁了。她在识字班成绩优异,老师说她该去正规学校。陈阿婆开始更加拼命地捡破烂,她知道,那是苏晚星改变命运的机会。终于,在苏晚星十二岁那年,陈阿婆凑够了借读费,送她去了镇上的小学。
开学那天,苏晚星穿着陈阿婆洗得发白但干净的衣服,背着补丁书包。陈阿婆站在巷口,比划着“好好学”。苏晚星点头,转身跑向未来,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洒在一颗正在发芽的星星上。而陈阿婆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期待与担忧,那是母亲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