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时光如指间流沙,转眼间自衡阳长公主府归来已过月余。衡阳长公主府家的二公子递帖子的频率越发勤快,几乎隔两三日就有一封烫金拜帖送到尚书府,连门房都认得贺家那小厮了。
这日清晨,舒淮安正在书房批阅公文,管家又捧着一封描金帖子进来:"老爷,贺二公子又递帖子来了,说是东城的茶楼新来了个说书先生,想请二小姐去听。"
舒淮安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他摇头失笑:"这都第几回了?上月是邀赏梅,前日是送话本,昨儿个又说什么新制的点心..."说着搁下毛笔,指尖在案几上轻叩,"贺二公子这般殷勤,倒显得我们家姑娘怠慢了。"
管家陪着笑:"二小姐年纪小,难免害羞。倒是贺二公子,老奴瞧着是真心实意的。"
窗外一阵风过,舒淮安抬头望向窗外的枯树,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多了几分萧瑟。
良久,舒淮安揉了揉眉头吩咐道:"去跟二小姐说,下次贺二公子来,不许再推说身子不适了。”
“是,”老管家领命。
……
另一边,舒什羽听完管家的传话,裹着狐裘就往沈玉玲的暖阁跑去。一进门就扑进母亲怀里,带着一身寒气撒娇:"父亲如今都不向着我了,整日里就知道帮着外人说话。"
沈玉玲正往鎏金手炉里添炭,闻言忙把女儿冰凉的双手拢在掌心捂着:"哎呦,娘的心肝。"她呵着白气问道,"你且说实话,到底中不中意那贺家二公子?"
舒什羽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神情:"自然是...中意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炭火噼啪声盖过,却让耳尖红得像是暖阁外挂着的灯笼。
"只是——"她忽然抬起水润的眸子,"女儿家总要矜持些才好。若是太轻易应了他,往后还不知道珍惜呢。"
沈玉玲笑着摇头,将手炉塞进女儿怀里:"傻丫头,人家冒雪来了这许多趟,还不够诚心?"暖阁地龙烧得正旺,熏得少女颊边绯色更甚,与窗外红梅相映成趣。
"再说了,"沈玉玲轻轻抚过女儿发间的珍珠步摇,温声道:"你不是说,从前在荆州时就与那贺二公子有过一段缘分吗?"
舒什羽闻言一怔,捧着的手炉传来融融暖意,思绪却飘回了当年在荆州的日子。那时她刚随舅舅到荆州,从未出过京城的少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记忆里的荆州夏日格外鲜活,护城河畔的垂柳荫浓如墨,知了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她总爱簪着那支最心爱的木兰花簪,趁着舅舅午歇时,带着丫鬟溜出府去玩。城西的冰镇莲子羹,码头边的菱角摊,还有晚间街角老婆婆的馄饨,每一样都让她念念不忘。
最难忘的是临河那家茶楼,二楼竹帘后总坐着个执卷的青衫少年。有日她买菱角时荷包松了,铜钱滚落一地,是他蹲在青石板上一个个捡起来的。后来每次路过,都能透过晃动的竹帘,看到他含笑的眼睛...
她被那双眼睛迷了魂,从此便隔三差五地往那茶楼跑。偶尔竹帘晃动时,也是能瞥见那双含笑的眸子,便让她心头小鹿乱撞,连手里的莲子糕都忘了吃。
本以为这朦胧的情愫会随着夏日的流逝无疾而终,直到那日——
暮色渐浓时她才想起回府,青石板路上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几个醉醺醺的浪荡子拦住了去路,酒气熏得她连连后退。就在她慌得快要哭出来时,一道青影从巷口闪出,三两下就把那些人打发了。
月光下,她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心慌意乱间,她解下腰间系着的白玉佩塞到他手里,连道谢都说得磕磕绊绊。待跑出巷子回头时,还看见他站在原地,掌心托着那枚玉佩,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光...
"羽儿怎么走神了?"沈玉玲的声音将舒什羽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手中的绣帕已经被绞得不成样子,就像她此刻怦怦乱跳的心。
“没,就是忆起一些往日的事。”舒什羽胡乱的搪塞了沈玉玲几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悬的玉佩位置。记忆里那个夏夜的蝉鸣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次日清晨,她特意让丫鬟备了上好的茶和时令鲜果,兴冲冲地跑去茶楼道谢。可跑遍二楼雅座,却再不见那道青衫身。
心里失落了几分后,她便日日都去茶楼守着,直到舅舅要启程回京了她都没再见过那个公子。
那时她年岁小,也不怪她后来把他那张脸都忘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