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难断,诸事添乱,闲停呆坐,思绪更添。
凝寒呆坐天曌殿内,难免不将这数十年来所思所念之人挨个想了个遍,转而更将自离家,拜师,下山,入门,游历,争斗,立派,生死等等挨了回忆了个遍。
面上偶尔转露笑意,有事讥笑,有时冷笑,最终却是一阵仰天狂笑。
凝寒滑到地上,双手将身子撑起,狂笑道:“棋子!我这一生,竟是由你摆布的一枚棋子!”
狂笑声中,四仆忙上前搀扶,寒霜落也从躲藏之地紧跑过来。
众人问着,劝着,凝寒却是未听到一般,只笑道:“何其可笑!任你摆布,我却认你为尊!我真是白活一场!”
狂笑着,转而是一场怄哭。
凝寒好容易止了哭声,颤巍巍起了身,摇晃着回至自己屋内。
天亮时分,凝寒来至尘俗楼外,直至月上中天,这才回去,一连几日,未有断绝。
这日,凝寒正立于俗尘楼外,只闻得孟界生声音道:“该去了!该去了……”
随着孟界生飘然远去,声音也逐渐飘远。
凝寒低声道:“是啊,该去了。”
次日一早,巫淳,韦泓焘起身,却未见着凝寒身影,忙将涂云和汤和自外间唤进来。
巫淳急道:“主子可是出去了。”
涂云道:“没有啊……主子是去哪了……”
巫淳急道:“快去找。”
四人命所有仆役满华章门找寻,仍是不见凝寒身影。
薛俊义得知消息,忙赶了过来,进至凝寒屋内,命人将四仆唤了回来。
四仆一进门,便齐齐跪在薛俊义跟前。巫淳道:“一夜也没听见声响,自行辇也在,主子定是在哪躲起来了,还请堂主找主子回来。”
薛俊义叹了一声,道:“门主终还是去了。”
话完,将茶杯底下压着的一卷东西交予巫淳,道:“这是门主留给你们的。”
巫淳忙接过来,打开来,却是四人身契。
薛俊义道:“门主若是要走,凭他的本事,你们是完全察觉不到的。这身契,他算是还了你们,给了你们自由身。你们若是要走,就走吧,找个地方,好生过。”
巫淳忙道:“我不走,我伺候了主子这么些年,主子若是回来,我若不在,主子回会不习惯的。我要在这等主子回来。主子以前也出去过,最终都是回来了的,这次一定也会回来。我要等主子回来。”
话完,忙向薛俊义叩头,道:“还请堂主准允。”
韦泓焘也叩头道:“我也要等主子回来。”
涂云,汤和也一并叩首。
薛俊义道:“好吧。那你们就在这屋里住着好了。门主若是回来,还能住的安稳些。”
凝寒离去,四仆除了收拾这座园子,也没了什么大事。
闲暇时候,涂云拉了汤和,寻个空地,教他些武艺。
巫淳没事时候,便一人独坐廊下,傻傻盯着大门。
这一日,韦泓焘靠了过来,紧挨着巫淳坐了,道:“你这一天天傻傻坐着,别闷出病来。”
巫淳道:“你说,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韦泓焘道:“我也不知道。”
巫淳道:“明年能回来么。”
韦泓焘道:“主子一日不回来,你就一日这般傻等么。”
巫淳点了下头。
韦泓焘道:“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么。”
巫淳道:“你若想走,自己走了便是,反正我不走。”
韦泓焘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巫淳道:“你好歹还有家,即便离了这,也还有去的地。”
韦泓焘道:“那屋子也还不知道在不在了,即便是在,不过一间空屋子而已。没有人,只有一间屋子,哪算得上家。”
韦泓焘歪头看向巫淳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好歹有个家的样子。”
巫淳道:“不去,我要在这等主子回来。”
韦泓焘沮丧道:“这么些年了,我都求你多少次了,你多少也答应一声。”
巫淳道:“答应你什么。”
韦泓焘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巫淳道:“我知道,可我不能答应你,这身子是伺候主子的,不能给你。”
韦泓焘道:“现在主子都走了……”
巫淳打断道:“什么主子走了,主子明明只是出去散散心,等主子累了,自然就回来了。”
韦泓焘道:“你看涂云和汤和,他俩都多少年了,主子也没说什么,即便是伺候主子,他俩也没见闹过。”
巫淳道:“那不一样,那是主子首肯了的。”
韦泓焘道:“那以前,我要去求主子,你还一直不答应。”
巫淳道:“就是不能答应。”
韦泓焘道:“那现在主子出去了,你就答应了我呗。”
巫淳只是摇了摇头。
韦泓焘搂住巫淳,撒娇道:“好哥哥,你就答应了呗。”
巫淳依旧摇头。
韦泓焘道:“我不管,等主子回来,我就去求主子,主子一定答应,到时候,由不得你答应不答应。”
巫淳道:“你……”
韦泓焘道:“反正我有的是法子让主子答应,到时候依旧让你跟我在一块,看你到时候还嘴硬到什么时候。”
巫淳垂下头,不再言语。
韦泓焘道:“你这是……答应了?”
巫淳道:“看你这么些年死皮赖脸的份上,答应你好了。”
韦泓焘一阵惊呼,跳起身来,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笑道:“我去跟他俩说一声,晚上好好喝一个。”
巫淳看着韦泓焘一蹦一跳远去的身影,只能红着脸微笑着摇了摇头。
得知凝寒去后,寒霜落入至薛俊义屋内。
寒霜落道:“堂主,现门主离开了,这门内不能没有门主。现下,只有堂主有此能,还请堂主继任门主之位,也好一领众人。”
薛俊义叹道:“我已经没那么些时候了。”
寒霜落道:“堂主这话什么意思。”
薛俊义道:“我寿数将尽,我想,趁还活着,回归故土,也好落叶归根。临行之前,我也耗些工夫,将继任门主之人选出来,也便了了心事了。”
寒霜落道:“堂主有人选了么。”
薛俊义摇摇头,道:“还没有。这不是那么容易选的。”
寒霜落忙跪地道:“堂主若信得过落儿,落儿愿担此重任。”
薛俊义道:“谁都可以,唯你不行。”
寒霜落道:“我不信命数不命数的,我只知道,这华章门是门主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维持这么些年,门主定也费了不少心神,我不忍这华章门就此消亡。落儿虽是年岁小,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虽一时难以服众,可打小蒙堂主教导,也算有些学识,快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便可如门主一般,统领整个华章门。还请堂主准允。”
薛俊义道:“你若做了这堂主之位,你会没命的。”
寒霜落道:“我知道堂主要拿命数压我,虽堂主善于占卜之数,可落儿不信这个。什么天命不天命的,事在人为,若真如堂主所言,落儿此生命短,毕竟全了我的心意,了了我此生心愿,即便是因此死了,我也无怨无悔。这一生,我也未能为门主做一件事,如今,落儿能做的也唯有这个了。还请堂主成全。”
薛俊义道:“你因何执意如此。”
寒霜落道:“落儿心里头有门主,愿意为门主做任何事,哪怕舍得这性命。”
薛俊义长叹一声,道:“你不信天命这事,倒跟门主很像。”
薛俊义叹道:“罢了。你执意如此,便答应你好了。”
次日,薛俊义通告华章门全体,寒霜落继任门主之位,并另安排住处。
七日后,薛俊义就此离去。
次年,寒霜落身子愈发虚弱,白日咳嗽不止,入夜难以安寝。
又两年,三月间,竹览云入华章门,拜礼道:“竹览云特来投靠。”
又两年,寒霜落病逝,竹览云继任华章门门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