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道凝寒离了药王谷,施海市之术至于圣都,便直往八门宫而去。
至于圣安门之下,正思索该如何得进山门,不察觉史庸正自石阶下来。
史庸施礼道:“冷门主,有礼了。”
凝寒不免唬了一跳,匆忙还了礼,道:“你这是要往哪去。”
史庸道:“修行佛法也不能目无一物,也当寻些时候往市井之中行走一番才是。”
凝寒道:“是这样啊。”
史庸道:“冷门主今日前来,不知又为那般事。”
凝寒道:“宫主可在么。”
史庸道:“在的。”
凝寒道:“可否引我一见,有一极要紧之事,要求宫主相助。”
史庸道:“好说。”
说着,引凝寒沿石阶而上。
凝寒道:“扰了你今日行程。”
史庸道:“无妨,多一日少一日而已。”
进了山门,史庸引凝寒入一小厅坐了。
等不多时,史庸请凌峰错入至厅上。
见过礼,三人各自坐了。
凌峰错道:“冷门主今日来,究竟是何样要事,可能讲于我一听。”
凝寒道:“还请宫主引我面见君上。”
凌峰错道:“我无品级在身,更非君上之臣,若要面见君上,需上疏请谕,见于朝会之上。若真要见,恐怕要等些时候。不知可使得。”
凝寒道:“明日可得见么。”
凌峰错道:“这要看君上之意,倒由不得我。”
史庸道:“不知是何样事,冷门主不如先讲于宫主一听,宫主也好有所打算。”
凝寒道:“幽冥界叛乱,已然陷落,幽冥界叛军不日便突破封印,犯我尘世。事关四国安危,我正欲联合四国以及各大门派,联合御敌。百岳刚历战事,可用之兵必是不足,虽不能北上荒原正面迎敌,也得布防于黛山之麓,抵御越过黛山南下之幽冥军队,护卫一国百姓。”
凌峰错道:“是这样啊。”
思隼片刻,凌峰错道:“冷门主先好生歇息,容我上疏请谕。”
凝寒道谢。
凌峰错派人领凝寒前去歇息,自己则邀史庸入至自己房内。
凌峰错屏退众人,掩了门,道:“这事,你如何看法。”
史庸道:“宫主之意是……”
凌峰错道:“这幽冥界,果真存在么。”
史庸道:“修佛法以登极乐,这极乐之土,可是存在么。”
凌峰错笑道:“我虽修佛法,却非痴傻,极乐本不存这话出自我口,这八门宫只怕明日也便没了。”
史庸道:“阁下可读过未经篡改过的最初的经卷。”
凌峰错一惊,道:“这……”
凌峰错叹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倒是。现在的经卷,写的究竟是些什么,凡有些头脑之人,自是清楚的很,只可惜,那最初的经卷,我是无缘一见了。你可曾读过。”
史庸道:“读过。”
凌峰错道:“其内所写为何。”
史庸道:“治世之良言,劝善之忠语,安天下之谋略,御鬼族之术法,尘世之见闻,幽冥之司职。”
凌峰错惊道:“这……你我相识多年,你可莫拿这事骗我。”
史庸道:“正因你我相识多年,我才不必骗你。”
凌峰错道:“那幽冥界果真存在?”
史庸道:“现经卷中所写极乐之土,不过只是幽冥一司而已。”
凌峰错道:“哪日得了空,容我拜读一番。”
史庸道:“你念了半辈子经,拜了半生的佛,一朝将毕生所读所思尽数推翻,你是活不活了。”
凌峰错道:“这倒是真话。只恨我与此经无缘。”
史庸道:“现如今说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合计合计,冷门主这事,究竟如何料理法。看他讲话时的面相,不像是假话,若是帮不上忙,也别误了他的事。”
凌峰错道:“他说的若是真的,我倒是不能坐视不理,念了半辈子经,到头来反倒弃万民生死于不顾,我也枉为人。可问题是,这幽冥界,究竟是不是真的。虽卷中曾有所载,也未必一定是真。”
史庸道:“那我等所拜四面佛究竟是真是假。”
凌峰错道:“四面佛本就虚假,世人皆知,哪知西山一战,四面佛显圣之事自金文寺传出,便再无人质疑此事。”
史庸道:“你也一样么。”
凌峰错道:“我虽未能亲眼所见,可金文寺及参战兵卒皆传此事,我倒没法不信。”
史庸道:“那你亲眼所见幽冥界判官围城,你如何偏倒不信了呢。”
凌峰错道:“那时……那不是……”
史庸道:“那日围城,便是冷门主所唤幽冥十二司判官。只十二人便将圣都困住,你如今倒是不信了。”
凌峰错道:“你怎知道的。”
史庸道:“要不你亲自再去问一次冷门主,请其再度围城,那时候,便不是信不信的时候了。”
凌峰错道:“这么说,幽冥界是真实存在的了。”
史庸道:“是。”
凌峰错道:“十二判官便如此之强,因何又生这等叛乱之事。”
史庸道:“幽冥界之事,我等无从知晓。可毕竟人外有人,有人能单将一界握于手内,也并非不会存在。”
凌峰错道:“如此说,这幽冥界犯我尘世,也并非空穴来风。”
史庸道:“一界安危之大事,他也不敢信口胡说,更何况是面见君上。若此事本就子虚乌有,他不过一门之主,这万剑山庄和四方城,也容不得他。”
凌峰错道:“那万一……”
史庸道:“万一幽冥大军过境,这百岳国民,可就不复存焉。”
凌峰错道:“那我就上疏请谕,亲见君上。”
凌峰错又叹道:“那日围城,冷门主若是面见君上,绝非易事,我只能挑个要紧的由头,明日私自带他入朝堂。余下的,就交由天命好了。”
次日天刚亮,凝寒便起身梳洗了。
不多时候,凌峰错亲来叩门。
但见凌峰错外罩一件褐色兜帽斗篷,并随手给了凝寒一件。
凌峰错道:“冷门主随我入宫,面见君上。”
凝寒指着斗篷道:“这是……”
凌峰错道:“这是惯例,冷门主穿了便是。”
凝寒随即将斗篷穿了,凌峰错上前,将凝寒帽檐压得极低。
凌峰错道:“烦劳冷门主将头低一低,免得被人认出来。”
凝寒道:“这是为何。”凌
峰错道:“我不敢将冷门主此行本意讲明,怕君上不敢见你,只得挑了个由头,亲见君上。此一路上,冷门主若是被人认出来,只怕不大好办。此一路上,冷门主只管跟着我,诸事由我,待入了光辉殿,见得君上,这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凝寒道谢。
出了八门宫,至于宫门外,凌峰错将谕令交于宫门守卫查验。
那守卫验过,双手交还凌峰错。
那守卫道:“宫主今怎带了旁人来。”
凌峰错道:“我儿身子抱恙,不便面君,况事态紧急,只得带了个贴身人跟着。”
那守卫道:“好歹也让我看看究竟是何人。”
凌峰错道:“他平日少见外人,今初次入宫面君,心里胆怯的很。为防冲撞了君上,还是不漏真容的好。”
那守卫道:“这倒不大好办呐。”
凌峰错偷摸将一包银子递与那守卫手上,道:“多少我也有些个身份,没有必要做那骗人的勾当。骗你和欺君本没甚两样,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犯死的罪过。”
那守卫道:“宫主人品,我倒是信得过的。宫主可要看好他,宫内重地,可别让他乱跑。”
凌峰错称是。
凌峰错领凝寒入了宫门,于光辉殿外等候。
待朝事一完,拓穆达传凌峰错入殿一见。
凌峰错领凝寒入光辉殿,依旧例,免了礼数。
拓穆达道:“年下佛事,重中之重,今年虽与往年大有不同,依旧例也便是了,因何你偏要将规模再阔一倍,还偏要面见寡人细讲。”
凌峰错道:“事出紧急,君上恕罪。”
话完,凌峰错转身将凝寒身上斗篷解下。
凝寒真容露出,众朝臣皆被吓了一跳,拓穆达也险些坐不稳当。
拓穆达重新坐稳,怒道:“凌峰错,你大胆。”
梵思诚怒道:“来人,拿下!”
凌峰错忙道:“君上息怒,丞相息怒,事出有因,容我详禀。”
说话时候,众兵士已入殿内,将凌峰错与凝寒两位围住。
凝寒盯着梵思诚道:“你敢动手,我便血染这大殿,再取你人头。你可尽管一试。”
梵思诚不禁愣了一下,便命众兵士退了出去。
梵思诚道:“来都来了,究竟此行所为那般事,也该讲上一讲,也让我等听听。”
凝寒道:“幽冥界欲犯我尘世,还请君上出兵,护佑国民。”
梵思诚讥笑道:“笑话。世人皆知极乐土,何必枉添幽冥界。你要说事,我让你说,可偏偏胡诌这一出,究竟为的那般。”
见梵思诚出声嘲笑,众朝臣也跟着一阵哄笑。
凝寒道:“此事为真,我也不敢诓骗。”
梵思诚怒道:“荒唐。你昔日屠我兵士,灭我城池,困我都城,辱我君上,今又讲这般话出来,可是将君上视为三岁小儿不成。你今这般,究竟意欲何为。”
凝寒道:“昔日之事,乃尔等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今日,我不过不忍见百岳国民枉遭屠戮,特请君上发兵,以救万民,只此而已。”
梵思诚道:“发兵北上,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你既存心耗我国力,直说便是,也不必挑什么莫须有的由头。”
凝寒道:“实情便是如此,我并无半句假话。”
梵思诚道:“既是事情,好歹也拿几分证据出来,你这般空口说了来,何人可信得。”
凝寒犹豫道:“这……”
梵思诚道:“何其歹毒心肠。”
凌峰错忙道:“君上,丞相,幽冥犯我尘世,乃是实情,还请君上发兵。”
梵思诚怒道:“你又哪来这般废话。妄你自幼研习佛法,如今也生出这般事来,礼佛半生,白费这番年岁。”
凌峰错道:“冷门主围城之事,难不成丞相也忘了么。”
梵思诚道:“奇耻大辱,岂能忘却。你今还敢提这桩事,莫不成在你眼里,君上不存在了么。”
凌峰错道:“冷门主派幽冥十二判官围城,这幽冥界一事,丞相也该知道了呀。”
凌峰错道:“幽冥一界本就不存,这十二判官又从何来。你这一生读的经卷,莫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
凌峰错道:“荣枯堂所拜三十六冥帝,难不成这也是假的么。”
梵思诚道:“神话传说,比比皆是。荣枯堂所拜何像,究竟依何传说而立,我等也不必探寻,他们拜的谁,与你我也无干系。我等一心只拜四面佛,其余法相,皆不理会,你今倒拜起邪门歪道来了。”
凌峰错道:“四面佛也曾只是传说之人,显圣之时,近在眼前,虽幽冥界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可既有四面佛显圣,幽冥界如何便不存了。”
梵思诚道:“四面佛有经卷传世,自是确有其人,其显圣,更显其所传经卷为真。幽冥界,除去传说,又有何史料为记,既无史料,你二人尽信口胡说,多少也得给个凭据。”
凌峰错刚要开口,梵思诚怒道:“够了!你的罪,等过了年节,再行知罪。退下吧。”
凌峰错仍要力争,凝寒却将其一把拉住。
凝寒道:“走吧。”
说着,便将拖着凌峰错出了光辉殿。
回至八门宫,凌峰错叹道:“今也没能帮得上冷门主什么忙。”
凝寒道:“倒是我,将你无辜牵扯进来。”
凌峰错道:“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为天下之民尽力,我也无悔。”
凝寒一时,也不知做何样安慰。
凌峰错道:“冷门主想必还要去其他地方,快些去吧,这天下万民,更是要紧。”
凝寒告了罪,去了。
离了八门宫,凝寒施海市之术至于金文寺山下。
凝寒御空,直落于山门之前,至于大殿,对殿内僧众道:“去请化庸,本尊便在这等他。”
待日头西斜,化庸这才入至大殿。
化庸道:“我当是谁,原是你啊。这好端端的跑我金文寺来作甚,出家啊。我金文寺可不敢收。”
凝寒道:“我今日来……”
化庸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了,圣都已有人传话来了,你就不必再费唾沫了,我可没那工夫听你胡侃。虽说打不过你,至少也能送客。快走吧,这里可没你站的份。”
见化庸这般,凝寒只得去了。
离了金文寺山门,凝寒御空往北,直落至传经阁山门外。
至于大殿之前,忙派人请舍慧一见。
不多时候,舍慧派人请凝寒小厅内一见。
入至厅内,舍慧请凝寒坐了。
舍慧道:“圣都传得消息,说冷门主以幽冥界犯我尘世之由,再行害我百岳。我请问冷门主一事,冷门主此行究竟为的那般。”
凝寒道:“幽冥界之事,绝非空穴来风,还望住持信我一次。”
舍慧道:“单凭这两句话,让我信你,却是不能。我今请冷门主进来,不过是交个底于你。我生性痴愚,这是实情,我也不必遮掩,在冷门主心内,恐怕我也是大恶不赦之人,我也不敢辩驳。幽冥界之事,我自会各方求证,无论真相如何,我自会决断。冷门主觉如何。”
凝寒道:“如此也好。多谢住持。”
舍慧道:“冷门主去吧,此处不是你该多留得地方。”
凝寒起身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