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心结难舒,薛俊义自帮着料理门内事务,另嘱咐四仆好生照看。
自回至华章门,凝寒心内,悲伤积压难解,虽人前强装笑靥,可那硬挤出来的笑意,又如何不被人轻易瞧出来的。
白日间,呆呆坐着,诸事难以上心;
入了夜,往事涌入心头,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流。夜
难成寐,睡难深沉,四更天略能闭闭眼,五更天便已睁眼躺了多时。
十一月初三日,天微微亮,凝寒早已醒了,只痴痴躺着。
忽见白骨扇散出一阵惨白光芒,十二判官齐齐现身出来,又见十二判官合力,将白骨扇扇面击碎,将三十六扇骨打散。
凝寒掀开床幔看时,也有些分辨不清究竟发生何样事。
巫淳,韦泓焘闻得响动,忙起身护在凝寒床前;
涂云,汤和闻得响动,也自外间冲了进来,同至床前摆开架势。
凝寒道:“不是外人,都下去吧。”
巫淳道:“主子……”
凝寒道:“你们不认得他们,不必大惊小怪。到外头去吧。”
四仆只得领命,去至外间。
凝寒道:“诸位这般现身,好不气派。”
归晏道:“情非得已,公子恕罪。”
凝寒道:“究竟为的哪般,这么大动静。”
归晏道:“幽冥界叛乱,我等不得已入尘世求援。今合力借阴令之能将通路打开,为防叛众借此通路,直驱尘世,不得已将阴令毁去。”
凝寒道:“幽冥界叛乱?何时之事。”
归晏道:“按尘世算法,六月。”
凝寒道:“六月?所以那一日……”
修桐道:“是。公子海涵。”
归晏道:“当日公子齐召,叛乱尚在可控之间。不曾想,离开不过些许时候,叛军便成了势。幽冥十二司合力平叛,公子虽召,可已无暇顾及。”
凝寒道:“幽冥界现况如何。”
归晏道:“十二主司皆已阵亡,三十六冥吏如今只剩我十二人。十二主司给我等下得最后一道命令,便是借阴令之能,入尘世求援,这才侥幸存活。”
凝寒道:“究竟何样人,竟连十二主司都敌不过。”
归晏道:“尘世,幽冥两界尚未分离之时,他便是幽冥界之首。后创世仙人将幽冥界剥离,虽其肉身已被打散,然其魂魄乃天地孕育而成,无法消灭,只得囚于控空司最深处。冥帝在时,他虽有心积蓄力量,却不敢行反叛之事。现冥帝空缺已久,他多少也是猜得。无可与之为敌之人,他便冲破囚牢,行此叛乱。”
凝寒道:“可能危及尘世。”
归晏道:“是。这长久的囚禁,他又岂能放过尘世,又岂能绕过昔日合力击败他的那些人。待其击碎两界封印,便会大军攻入尘世。”
凝寒道:“那他,可会亲自入尘世作战。”
扶桓道:“这倒尚需等些时候。”
凝寒道:“这是为何。”
扶桓道:“自由出入两界,可非那般易事,即便穿行过来,若无肉身,确是连寻常人都不如。自尘世入幽冥,要么有登仙之能,以魂魄承载自身修为,脱去躯壳,魂入幽冥,以幽冥界之灵力重塑肉身;要么借幽冥主司之手,以幽冥之力为其重塑肉身,其可在幽冥界再度修行;要么,如公子这般,有凭肉身自由出入两界之能。自幽冥入尘世,要么借女体重新孕育,然此一法,之前所有记忆修为皆被抹去;要么直入尘世,以尘世之灵力重塑肉身,可此法有一弊端,幽冥之灵力纯粹,尘世之灵力芜杂,以此法重塑肉身,其实力存留不过百一,需以至少百年之时,将此芜杂之灵力尽数炼化,才能强如从前。”
凝寒道:“那……”
修桐道:“他只需暂守幽冥界之内,借已之能,操纵幽冥魂魄入尘世,为这些魂魄塑造肉身,便可成无尽大军。此些肉身,战力虽弱,可尘世之中,能伤魂魄之人少之又少,面对此等源源不绝之大军,尘世终有力尽之时。待尘世与之相抗之人逐一死去,他有的是时间重整一切。”
凝寒道:“那可有御敌之法。”
法谨道:“有。只此一法。”
凝寒道:“何法。”
法谨道:“创世仙人出手,或者其门人出手。”
凝寒道:“创世仙人?何处去寻?”
法谨道:“万剑山庄。”
凝寒道:“万剑山庄?”
法谨道:“是。”
凝寒道:“那我即刻便去。”
归晏道:“还有一事,还请公子垂怜。”
凝寒道:“请讲。”
归晏道:“我等乃幽冥界之人,非令非召,难以久存于尘世之中。还请容我等,藏于公子躯壳之内,借公子至阴之力护身,躲避这尘世之气。”
凝寒略思,点了下头。
十二判官谢过,齐散了身形,入至凝寒体内。
凝寒呆坐沉思,却被四仆声音打断。
巫淳道:“主子可是要出门?”
凝寒道:“替我更衣吧。”
待换了衣裳,洗漱了,巫淳道:“主子此去,要多少时候才能回来?可要跟薛堂主说一声。”
凝寒道:“现时候尚早,薛堂主那边,我自己去便是了。”
凝寒独自前往云梦堂,去寻薛俊义。
薛俊义忙将凝寒请入内厅,各自坐了。
薛俊义道:“门主这一大早过来,可是有甚紧要事。”
凝寒道:“幽冥界叛乱,威胁尘世安危,我要出去些时候。”
薛俊义道:“按理,这等大事,你我应当尽力。可单凭我一门之能,恐难以相抗。”
凝寒道:“我今日往万剑山庄一行,兴许能有法子。”
薛俊义道:“这倒也好。门主现如今心绪杂乱,倒是不能亲自上阵的。若真有什么事情,记得找人商议,别一个人逞强。”
凝寒道:“我知道。”
薛俊义道:“若是实在无人商议,便回来一趟,好歹这里都是自己人。现下别的事虽帮不上,至少能帮着门主出出主意。”
凝寒点了下头,道:“门内事,还有劳薛堂主料理了。”
薛俊义道:“这倒是小事,门主也当多看重看重自己才是。”
凝寒点了下头,道:“我先去了。”
薛俊义起身送凝寒出了,凝寒施海市之术,前往万剑山庄。
凝寒去后,寒霜落自厅后出来。
寒霜落道:“堂主,这是……门主?”
薛俊义惊道:“你一直在这?”
寒霜落道:“一早给堂主请安,见有客在,便在后面候着。”
薛俊义道:“是这样啊。”
寒霜落道:“那真是门主么?看着挺像的。”
薛俊义道:“什么叫挺像的。”
寒霜落道:“我那时虽小,可多少也记得一些事。方才我在后面偷看,觉得面熟。虽说来此之后,再未见过门主,可我依稀记得,是门主带我回来的,这人容貌,跟记忆中的门主挺像的,我怕弄混了,这才有此一问。”
薛俊义不禁叹了一声,道:“是门主。”
寒霜落心内窃喜,面上之色皆被薛俊义瞧在眼中。
薛俊义道:“你乐个什么劲。”
寒霜落不禁红了脸,道:“我……”
薛俊义怒道:“闭嘴,胡思八想的瞎搞个什么劲。好生回去面壁,今日不得出来。”
寒霜落委屈道:“堂主,我……”
薛俊义道:“快去,还要我打着你不成。”
寒霜落垂着头,应了一声,施礼去了。
凝寒落至万剑山庄之外,遥见四方城之侧,雪域城浮空而立。
双城并立之壮观,凝寒却无甚心思多瞧两眼。
入了万剑山庄大门,凝寒对门上弟子道:“庄主可在。”
那弟子道:“庄主已于厅上等候,冷门主自去便是。”
凝寒赶往厅上,厅内已坐满了人。
景虚主位安坐,四方城城主坐于左一,雪霂霜坐于右一,墨追坐于左二,卜怀坐于右二,枯槐坐于左三,上官红坐于右三,申凡坐于左四,赖真坐于右四,青迷坐于左五,石心坐于右五,刘环坐于左六。
众人皆在吃茶,多少有些闲散模样。
凝寒见了这些人,这般样,不禁愣了一下。
景虚笑道:“都是同门,冷师弟不必据着了,随意坐了便是。”
凝寒恭敬施了礼,于最末坐了。
景虚道:“冷师弟既已到了,也当商讨正事了。”
但见再坐众人一个个将茶杯搁置,端坐齐整。
景虚道:“先生既定下此世秩序,我等既遵先生之命行守护之职,理当尽己之能。现幽冥界叛乱,威胁尘世安危,你我身为虚无山门人,当合众人之力,保此世安宁。”
众人称是。
凝寒闻得景虚这番话,不禁愣了片刻。
景虚道:“冷师弟,怎的了?”
凝寒疑道:“创世仙人,是先生?”
景虚道:“是。”
凝寒道:“那……”
说着,看向青迷。
青迷道:“彼乃彼时,尚未到时候。”
凝寒只得诺诺应了一声。
景虚道:“现封印情况如何。”
雪霂霜道:“幽冥界齐力攻击封印,现封印将破,幽冥之气外泄,北海之上,非幽冥界之人已难以自保。不得已,雪域只得南迁。”
景虚道:“封印还能撑多少时候。”
雪霂霜道:“一个月。”
景虚道:“眼下,当集结四国之力,并各大门派,合力抵挡幽冥大军。”
城主道:“荒原四十九部正全力备战。”
枯槐道:“洪荒一派,实力鼎盛。”
景虚道:“世间诸多事,其余各大门派多少有些凋零,凡有一战之能者,理当北上御敌。荒原辽阔,正面迎敌,东西两面多少会有疏漏。东越落龙岭可入沧海,西过黛山可入百岳,虽是一小支幽冥军,少说也有数十万之众,此两国也当派兵御敌,凡俗之身虽不可入荒原正面迎敌,也当北上,保一国之民。冷师弟与三国也算有些来往,与诸门派也算有些私交,此事便交于冷师弟来办吧。”
凝寒不禁愣了一下。
景虚道:“我等皆有要事在身,无暇分神,辛苦冷师弟了。”
凝寒只得点下头。
景虚道:“冷师弟此行,莫要提万剑山庄及四方城之名,只将幽冥叛乱之事讲明便可。”
凝寒不解。
景虚道:“只管这般办去便是,多问无异。”
凝寒只得应下。
凝寒道:“我该如何做法。”
景虚道:“你先往药王谷一行。此战耗费颇巨,唯药王谷有此实力。之后再前往各朝,以及你所认定的可北上御敌之门派。事后,万剑山庄及四方城自会派人帮着料理之后之事。”
凝寒道:“小弟若有结果,必会第一时间回来告知师兄。”
景虚道:“冷师弟若来,我不一定在的。”
凝寒道:“那……”
景虚道:“你只需将铜镜取出,隔空书写,我自会知晓。”
凝寒道是。
景虚道:“两军对阵,我等也当尽己所能。不知诸位师弟现修为如何。”
刘环道:“小弟惭愧,实不敢与诸位兄长相较。前几日刚入飞升境,让诸位兄长看笑话了。”
景虚道:“已是不易,何必自谦。”
景虚又道:“不知冷师弟修为如何了。”
凝寒道:“小弟惭愧,只是渡劫境。”
众人默不作声,景虚道:“前些时日,冷师弟悟得独属自己的功法,也是难得了。”
凝寒只尴尬点了下头。
景虚道:“虽是同一套功法,多少也是因人而异的,冷师弟也当看开些。”
凝寒只得称是。
景虚道:“同聚难得,诸位师弟若有想问想叙,只管讲出来,再聚之日,不知何日才有。”
众人皆摇头,唯凝寒道:“小弟有一事。”
景虚道:“冷师弟讲来便是。”
凝寒道:“四方城有一人,名唤方玉案,曾有助我,可我一直未能当面道谢,不知……”
话尚未完,众人哄笑不止。
凝寒不知就里,不觉痴傻,后头话已是无法讲出。
城主将面具取下,那面庞,却是方玉案无疑。
凝寒愣了一会神,忙起身道:“小弟惭愧,未曾认出师兄。”
方玉案轻笑着将面具带回,道:“愚兄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冷师弟不知,也是应当。”
景虚道:“可还有其他事。”
凝寒也只摇摇头。
景虚道:“联合诸国诸派之事,便交于冷师弟了。事完之后,前往四方城便可。”
凝寒称是。
景虚道:“去吧。事情不少,耽误不得。”
凝寒称是,起身施礼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