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暗流涌动与战略转折
琅琊台的夜色浓稠如墨,三百座篝火堆将齐军营地照得恍若白昼。匡章将军扯开浸透血渍的铁制护额,露出额头上那道因长期佩戴而凹陷的深痕,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藤蔓,在粗糙的皮肤下蚯蚓般蠕动。他抓起案几上的青铜酒樽猛灌一口,浓烈的酒气混着血腥味从鼻腔喷出,随即狠狠将酒樽砸向绘满楚齐防线的舆图。深褐色的酒液在标注钟离城的朱砂标记上蔓延,恰似浸透鲜血的战报,将羊皮纸上蜿蜒的淮河染成暗紫色。
"田文的骑兵竟让项燕小儿救走了侧翼!"匡章的怒吼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曳,悬挂的青铜剑穗疯狂摆动,撞在立柱上发出清脆的鸣响,"传我将令,明日卯时,所有连弩车向前推进三十丈!违令者斩!"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帆布帐帘被撞得剧烈晃动,带着一股血腥的寒气席卷而入。
浑身浴血的斥候几乎是栽进帐内,肩头的箭矢还在汩汩冒血,染黑了半幅齐国玄鸟纹军旗。他的右脸颊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疲惫:"将军!楚军后方出现赵国旗号,是赵广将军率领的三万'胡刀骑士',正朝钟离方向奔袭!看他们的阵型,怕是要截断屈庐的后路!"匡章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攥住舆图边缘,将羊皮纸扯出刺耳的撕裂声。烛火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眉间青筋暴起,恍然间如同庙宇中怒目圆睁的金刚,随时要择人而噬。
与此同时,郢都楚王宫的椒房殿内,青铜鼎中煮沸的鹿羹正咕嘟作响,升腾的热气裹挟着香料的气息,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熊悍突然暴起,将刻着"赵军犯境"的竹简狠狠砸向立柱,竹片四散飞溅,有几片甚至插入了墙壁。年迈的楚王脖颈青筋暴起,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北方,浑浊的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这群背信弃义的竖子!当我楚国是待宰的羔羊不成?"他一脚踢翻青铜鼎,滚烫的汤汁如岩浆般泼向匍匐在地的令尹昭鱼。
白发苍苍的昭鱼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浑浊的眼珠盯着蔓延至袍角的汤汁,声音颤抖着说道:"大王,项将军已抽调两万步卒回防,但淮北防线本就兵力空虚,赵军来势汹汹,恐怕......"话未说完,熊悍已揪住他的衣领,将七旬老臣整个人提离地面。昭鱼的双脚悬空乱蹬,官帽掉落,稀疏的白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赵国夺走南阳粮仓?!"熊悍咆哮着,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楚王扭曲如厉鬼的面容,他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宛如一张狰狞的面具,"没有了南阳的粮草,前线将士拿什么去杀敌?!"
就在此时,屈原手持一卷帛书疾步而入,素色深衣沾满泥泞,发冠歪斜,显然是冒雨狂奔而来。他的衣襟还在往下滴水,脸上带着焦急与恳切:"臣请命前往魏国!信陵君素有仁义之名,若能晓以利害,或许能说服魏国出兵牵制赵国!"
"够了!"熊悍将昭鱼狠狠甩在地上,昭鱼摔在满地汤汁中,发出痛苦的闷哼。熊悍指向郢都城头飘扬的凤鸟旗,苍老的声音带着破锣般的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传旨,凡十五岁以上男子,三日内尽数征入军营!楚国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让赵人得逞!"他踉跄着扶住立柱,剧烈的喘息震得腰间玉佩叮咚作响,仿佛楚国将倾的哀鸣。
咸阳宫的密室中弥漫着松脂燃烧的香气,十二盏青铜雁鱼灯将舆图照得纤毫毕现。嬴政身着黑色云锦深衣,腰间螭纹玉具剑随着踱步轻轻撞击,在寂静中发出清越声响。他用青铜尺丈量着楚国边境,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列国版图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宛如蛰伏的巨蟒。
李斯展开最新密报,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还带着墨香:"陛下,楚军分兵回防淮北,项燕主力与齐军在琅琊台陷入僵持。赵军的介入,让局势更加混乱。"话音未落,蒙恬已按剑上前,银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护心镜上的饕餮纹仿佛要择人而噬。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面舆图,眼神中满是战意:"末将请命,率五万锐士东出函谷关!此时楚军腹背受敌,正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嬴政抬手制止,修长的手指划过楚国西部边境,指甲在巴国疆域处轻轻叩击:"蒙卿可知,巴国的五万'板楯蛮'已在枳邑蠢蠢欲动?"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毒蛇般的阴鸷,"齐国与巴国的密约,该到揭开的时候了。"随着他的手势,暗卫呈上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赫然画着齐国玄鸟与巴国白虎缠绕的图腾,墨迹间还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
夜幕笼罩的长江之上,一支打着"景"字大旗的船队破浪而行。船头的青铜凤鸟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只是船舷两侧的士卒皆蒙着黑色面巾,腰间佩刀缠着齐国特有的玄色布条。当船队行至夷陵江面的芦苇荡,突然转向驶入隐秘水汊。芦苇丛被船桨拨开,发出沙沙的声响,惊起一群夜鹭。巴国瞭望塔上,哨兵揉了揉眼睛——他分明看见楚国战船上,悄然升起绣着齐国玄鸟纹的三角小旗。为首的将领低声下令:"熄灭灯火,保持安静,按计划行事!"士卒们迅速将火把熄灭,船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钟离城外,屈庐将军用牙齿撕开布条,简单包扎好臂上的伤口。他的铠甲已经残破不堪,多处被箭矢射穿,露出里面染血的内衬。身后,两万楚军正在构筑防线,不少士卒的战甲还凝结着琅琊台战场的黑血,有的甚至还穿着缺了半只的战靴。一个年轻的士兵捧着陶碗,想要给将军送水,却因疲惫而脚步虚浮,险些摔倒。屈庐接过水碗,却只是润了润嘴唇,便递给了身旁更虚弱的老兵。
他握紧那柄断剑,剑身上"屈"字铭文早已被鲜血覆盖:"告诉兄弟们,守住钟离,就是守住楚国的半壁江山!只要还有一人一马,就绝不能让赵军前进一步!"
话音未落,北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赵军的黑色骑兵方阵如潮水般涌来,扬起漫天烟尘。为首的赵广将军身材魁梧,身披玄铁重甲,手持一柄丈八蛇矛,矛尖挑着楚国斥候的头颅。那头颅尚未完全冷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军防线,嘴角还凝固着未喊出的示警。赵广放声大笑,声音在旷野上回荡:"楚国的儿郎们,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投降者免死,反抗者,杀无赦!"
屈庐望着漫天扬起的烟尘,将断剑重重插入地面,溅起的泥土混着血滴,在暮色中宛如绽放的妖异花朵。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将士们,大声喊道:"儿郎们,楚国的荣耀就在今日!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跟我冲!"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楚军将士们举起武器,发出震天的怒吼,迎着赵军的铁骑冲了上去。刹那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钟离城外顿时成为了人间炼狱。
淮河的浪涛愈发汹涌,裹挟着破碎的船板、折断的戈矛和肿胀的尸体,拍打着两岸焦土。原本的齐楚之争,此刻已化作搅动天下的漩涡。各方势力的博弈从刀光剑影的战场,延伸到暗流涌动的朝堂。嬴政摩挲着案头虎符,等待着撕裂六国的最佳时机;项燕站在琅琊台的箭雨下,试图为楚国撑起最后一片天空;而这场乱世棋局中的每一步落子,都在重塑着即将到来的天下格局。每一滴鲜血的流淌,每一声生命的呐喊,都将成为历史长卷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书写着那个波澜壮阔时代的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