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鲍大人问。
“不知，只知此人武功远在我四人之上，而且此人口述各家医馆病案其中数字比例，别家不知，同我玉棠医馆确实不谋而合，说明此人不仅有行医经验，且博闻广识，过目不忘。”
林老爷抿完整盏茶，气才顺了些。鲍大人听他这一说，心里有了些数，叫来心腹道，
“吩咐下去，京都府三班捕役严密搜寻，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拿下此人细细拷问。”
“咳咳……大人，恕老夫直言，别费功夫了……”
林老爷说话一急之下，被茶呛了。
“为何？他武功再高，敢和朝廷作对？”
“寻常武功内力再高，或如伯庸师弟的太医十三剑，至阴至柔，或如弘源师弟的伏魔金刚掌，至阳至刚，但能将阴阳内力调和到如此收放自如者，天下只有一种武功，那就是水云战气。”
“你是说，他是水云台之人？”
“天子有诏，水云之人可豁免于大棠刑律，所以，拿住他也没用。”
林老爷点了点头，众人皆沉默。
……
这边华锦年一路跟着那汉子，终于忍不住问，
“大叔，三万多人的病案，你怎么看得完？”
“谁他娘真看那玩意儿，老子随口胡诌的，也就你舅他们那群老迂腐能信。”
那汉子轻描淡写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凝重道，
“嘿，看不出你小子这么讲义气，往后有叔的，就有你的。不过你喝了那狗官的酒，只怕要不好受了……”
听他这一说，华锦年果然觉得身上不适起来，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毒？！小爷是烂命一条，可还没想着就这么交待出去。可嘴上还在硬撑，
“小爷怕啥！活着干，死了算，你甭管了，小爷自寻个凉快地儿快活去！”
“屁大的年纪死啥呢死！”
那汉子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
“姓鲍的好歹是个当官的，当众下毒的事他做不出，他不过是想叫老子出点洋相，所以，如没猜错，他下的应该是泻药。”
“什……什么？！”
华锦年脸上憋得铁青，肚子里好一阵翻江倒海，这会儿真要找个凉快地儿去了。
这一凉快就凉到了太阳下山，当那汉子回过头再见华锦年时，后者已如抽干了身子一般，每走上一步都像是要瘫在地上一般。
“诶？你不是要自寻个凉快地儿拉去吗，怎么还跟着我？”
“大叔，你讲酒德不？不是你说往后有你的就有我的吗？还说要带我找姑娘去？”
“我那不是说的往后吗，老子现在一无所有拿啥给你？”
那汉子心中好笑，江湖上的套话哪有当真的，同样的话自己也不知同多少好过的姑娘说过，这娃未免太过呆气。
“那我不管，如今小爷替你偷酒挡酒拉脱了力，又跟家人闹翻，想上水云台又去不得，不跟你跟谁？”
见华锦年一步一瘸，拖着半瘫的身子仍跟在自己身后，那汉子脑袋一个有两个大，本来养活自己都难，难不成还要养活这小子？却待要骂，话到嘴边却问到，
“啥？你说原先要上哪来着？”
“水云台。”
“那去呗，怎么又去不得了？”
“小爷原先有个冰球，是入门信物，可小爷玩过头失了期限，它已经化了。”
“哎哟！老子还当什么宝贝玩意儿呢！”
那汉子一听，长出一口气，随手从怀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冰球，塞到华锦年手上，
“诺！拿去拿去，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水云盘蛇令！你……是水云台的前辈？”
“前辈个屁，这是老子仿造的，放到黑市上得卖一千两。再说，水云台那伙臭医侠，在老子眼里跟你舅这种老迂腐就是乌龟对王八，一个尿性。”
汉子一脸不耐烦，心想着东西都给了，怎么反倒还刨根问底起来了。
“你爱上哪上哪去，只是别跟人说老子懂医，老子最烦给人看病！”
这一来华锦年更不肯放他走了，心里头要问他的只怕到明早都问不完，正没完没了间，忽然旁边有个声音打断他俩，
“那个冰球，我也要一个。”
只见林洁莉和罗剑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俩身后。
那汉子愣了片刻，确信自己没听错，心想今儿这个晦气，一个熊娃儿没甩掉，怎么又来两个，便骂道，
“去去去，你当是卖冰糖葫芦呢，一边玩儿去！”
“一千两，你说的。”
罗剑卿说话时，手里攒着张银票。
“够不？”
那汉子瞟了银票一眼，冷笑一声道，
“臭小子，当真以为有两个钱就能为所欲为？”
“那两千两。”
那汉子咽了口吐沫，又是呵呵一笑，
“你看老子这身本事，像缺钱的人？”
“像，听说你在春姨那就欠了一千两……”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就想不通了，都说你家的钱把大棠国买下来都花不完，要吃喝有吃喝，要女人有女人，何苦要折腾自个儿当个穷医侠？”
那汉子一脸的困惑，但见了他身旁站着的林洁莉，似乎又明白了几分。林洁莉斜着个眼望向一旁说，
“别看我，有的人天生犯贱，非要像快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那就跟着呗。”
“因为我自小以为天下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但我家老爷子说水云台有，所以我想看看是啥东西。”
“行吧！不过这玩意儿得炼制好几个时辰，你们明天一早在这等我！”
那汉子像是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终于接过一张银票——说是订金，塞进怀中，转身要走，忽然又有个声音叫住他。
“那也给我一个呗。”
这下别说是那汉子，连华锦年都瞪直了眼珠子，因为这回冒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唐歌儿。
也不知这伙娃儿打的啥主意，莫不是这水云台改做青楼生意了，不然怎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们排着队往里头扎？——那汉子愈发不解，不过眼见是这个小叫花子，便一口回绝道，
“你就别了，叫你家三长老知道老子把他徒儿给教唆跑了，回头又不知该讹老子多少酒钱。”
“一千两，我替他出，两个盘蛇令，一共三千两，明早交货。”
罗剑卿又掏出一张来。
敢情他们都是串通好了的——华锦年和那汉子均这样想。
那汉子望了望罗剑卿，心道这哪是晦气，分明就是财神爷呀，又望了望唐歌儿，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操！如今的富家子弟当真是品味非凡哪，你想讨林家小姐当老婆我明白，怎么连这个小叫花子你都想……”
“因为他把他的画儿都卖给我了。”
“啥画儿卖一千两，你小子是唐伯虎啊？！”
林洁莉也扯住罗剑卿好奇问道，
“就是就是，画的啥，快拿出来瞧瞧！”
华锦年自然知道他画的是啥，这要让他表妹看到只怕有的闹腾了，慌忙打断道，
“咳咳……咱们大家伙一同上水云台也好有个伴儿，只是时辰不早了，还得各自回去收拾收拾好明早上路。”
“嗯，哥，等我回家一趟，把上次那猫儿叼来的东西都给你取来，明日卯时在这里碰头。”
林洁莉点头道，难掩脸上兴奋之色，她确实盼着离家这一天很久了。
商议定了，便分头行事。那汉子早被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吵得脑阔疼，心想着总算能清净片刻，正要离去，却见只有华锦年还在原处——或是方才拉得太狠，此时身子虚地瘫坐在一旁站不起身来，况且他也没家可回。
“所以说，你这娃儿混到这般地步就是脑子不开窍！听叔一句，行走江湖有四不信，当官的话别信，同门的话别信，女人的话别信，酒友的话，自然也别信。”
见对方默不作声，那汉子叹口气无奈道，
“行了！叔手头真没啥能给你的，看你这功夫底子，去了那啥鬼地儿也就是给人垫脚的的份儿，就传你套吐纳心法，免得日后遭人欺负。”
“别啦，我哥说我华家刀法都练不会，不是练武的料。”
华锦年眼里一亮，嘴上却说，
“还真他娘的是条咸鱼，叫你翻身都翻不起来……那你知道，叔这身武功怎么练成的吗？”
“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呗。”
“嗯，你叔我不光天赋异禀，而且作人实诚，勤学好问，吃苦耐劳……不过，这些卵用没有。”
那汉子说了一大通，继而不屑道，
“因为我师父临死前身边就我一个弟子，只能把所有功夫传给我，所以说，练武这东西，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
“噢，那就对了，我看你也不像。”
“不像啥？屁话少说！你倒是学还是不学？”
“学，学。”
……
那汉子教完一套口诀，再叫华锦年照着走上两遍，觉得像那么回事，便点头道，
“差不多了，你照着口诀每日早晚走上两遍，就是王八拳乱挥，寻常的毛贼七八头十个也近不了你身，不过为师还得提点你几句，去了那边不到万不得已别露身手，自古医武不分家，你学武走了后门，学医就不成了，水云台的人最见不得你这种讨巧耍滑的。”
你硬要教，怎么成小爷讨巧耍滑了？华锦年想不明白——再说谁知你这玩意儿靠不靠谱，便暗地里按口诀里的法门将身子里的气息走上一番，也没觉得有什么神奇之处，只是原先小腹里胀痛难忍倒是立马好了不少。
“等等等等……你这一会儿兄弟一会儿叔一会儿又为师的，我到底该叫你啥？”
“江湖上的叫法，磨叽个屁，你记得老子人称污衣行者就成，不过别让老子的死对头成无涛知道就是，不然他第一个拿你开刀。”
怕人知道你别说呀——听了这名头，华锦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二哥要找的人，莫不是个傻子？
“有个朋友，托我给你带个信，说留了几坛好酒叫你去取。”
华锦年掏出信来，
“谁？刑老二？他人那？又上哪风流快活去了？”
行者接过信函，不经意问，当得知二哥死在水云圣使手上，原来一脸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片刻之后，甩手掸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
“奇怪，刑老二这玩的哪一出……反正也不关我鸟事！”
华锦年听他小声念叨着，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又被他匆匆掩盖过去，看完便随手一抛，信纸还没落地，又被他当空一把接住藏进怀中，对华锦年说，
“老子现在要去调查些要紧事，明早我把东西搁那边的石缝里，你们自行拿走。”
话音落时，对方早已没了踪影，华锦年早猜到信上记的绝不是什么大棠八艳，如今想来必是不得了的事情，能将这本事通天的鸟人都吓成这怂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