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铁蹄下的困兽之斗
洛水的浪花裹挟着碎肉与断箭奔涌，暗红的血水在河滩上凝结成粘稠的赤黑色。浑浊的河水打着旋儿，将一具具肿胀的尸体卷入漩涡，断矛与残甲在水面上沉浮，如同漂浮的亡灵。李牧单膝跪在泥泞中，左手死死按住汩汩冒血的左臂，伤口处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血花。右手长剑却依旧直指苍穹，剑柄上的缠绳浸透汗水与血水，变得滑腻不堪。他身旁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赵军尸体，副将赵勇的头颅滚落在丈外，怒目圆睁的脸上还凝固着挥剑格挡的狰狞，脖颈处的断口处血如泉涌，染红了大片土地。
"武安君有令，留李牧活口！"秦军阵中突然传来呼喝，数十名重甲步兵举着钩索长槊围拢过来。他们身披厚重的玄甲，青铜兽面盾上的狰狞兽瞳在火光中闪烁，每走一步，甲胄相撞的声响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李牧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混杂着汗水与尘土的血渍在脸上划出一道道狰狞的痕迹。他瞥见不远处山坡上缓缓现身的白起——那人身披玄铁甲，甲片缝隙间渗出暗红血痂，显然也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玄铁剑在火光下泛着幽幽冷芒，宛如死神降临，剑柄处镶嵌的红宝石在夜色中猩红如血。
"赵军听着！"白起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战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弃械者免死！"回应他的，是一名赵军伤兵掷出的断矛。那断矛擦着白起耳畔飞过，削断了几缕灰白的发丝。白起却不怒反笑，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冷笑："果然是廉颇教出来的硬骨头。"他伸手轻抚剑身，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又夹杂着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李牧挣扎着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扯动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马嘶。转头望去，他的战马"乌云踏雪"挣断缰绳，踏着秦军尸体狂奔而来。战马浑身浴血，鬃毛上沾满了泥浆与血污，前蹄还挂着半截染血的绊马索，每跑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蹄印。李牧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强忍剧痛翻身上马，长剑横扫，将一名扑来的秦军刺个透心凉。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触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想取我性命，先过我手中剑！"
此时，鹰嘴崖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仿佛大地都在颤抖。白起抬手示意，蒙骜率领的两万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漫过山坡。骑兵们高举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李牧望着被彻底合围的战场，突然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壮与不屈："嬴政小儿，你以为困住我就能吞下河西？"他猛地扯下战袍，露出内里刺着"赵"字的赤色内衬，在火光中如同一面燃烧的旗帜，赤色的"赵"字在血色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而在函谷关前，六国联军的火牛阵正与秦军激烈交锋。齐国火牛尾巴上的火焰将夜空烧得通红，牛群被火灼得发狂，横冲直撞下，秦军的盾墙出现一道道裂痕。尖锐的牛角挑飞秦军士兵，绑在牛身上的利刃划开一道道血口，惨叫声此起彼伏。田单站在战车上，紧握令旗，目光紧紧盯着战场。突然，他望着秦军阵中突然亮起的信号火把，脸色骤变："不好！快撤！"
话音未落，秦军后方杀出两队骑兵，正是王龁事先埋伏的精锐。骑兵们手持长矛，如黑色的闪电般冲入联军阵营。赵国将领庞煖的战马被流矢射中，战马悲鸣着前蹄跪倒，将他甩落马下。庞煖翻滚落地后迅速起身，挥剑连斩数敌，盔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晶莹如红宝石，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他大声呼喊："齐国兄弟莫慌！赵军弩手掩护！"然而，在秦军的两面夹击下，联军阵型逐渐混乱，士兵们四处奔逃，惨叫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混乱中，楚国使者骑着快马冲入联军阵营，马腹两侧满是汗水与血渍，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使者翻身下马，踉跄着跑到田单面前："紧急军情！秦国蜀郡太守张若率水师顺江而下，截断我军粮道！"田单手中的令旗"啪"地折断，望着秦军阵中逐渐稳固的防线，咬牙切齿道："原来函谷关只是诱饵！"他望着四处溃散的联军，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郢都的楚王宫此刻灯火通明，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项燕攥着昭雎的密信，信纸被冷汗浸得发皱，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信中写道："巴郡早有防备，我军水师陷入重围！"他猛地将竹简砸向青铜冰鉴，冰块碎裂声中，楚王焦急的声音传来："将军，秦国大军已逼近邓城，如何是好？"楚王来回踱步，冕旒晃动，眼中满是惊恐。
项燕望着宗庙方向，楚威王的画像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正注视着他。他突然抽出佩剑，剑尖挑开自己的衣袖，在手臂上划出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老臣愿立血誓，定保楚国疆土！"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宫殿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他的誓言浇得透湿。
咸阳章台宫内，嬴政盯着洛水战局的沙盘，神情冷峻。他将一枚代表李牧的棋子狠狠按入染血的泥浆，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传本王旨意，白起若生擒李牧，封万户侯；若其自尽，就将尸体悬于函谷关！"李斯望着沙盘上六国势力的摇摇欲坠，却注意到燕国方向的兵力部署出现异常——太子丹的旗帜竟在向匈奴王庭移动。他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量，不知燕国又在谋划着怎样的阴谋。
洛水之战已进入第七个时辰，夜幕深沉，唯有战场上的火光依旧熊熊燃烧。李牧的战马浑身浴血，口吐白沫瘫倒在地，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李牧拄着断剑支撑身体，双腿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看着四周层层叠叠的秦军盾牌，突然放声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苍凉悲壮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赵军残部们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眼中含泪，齐声附和。然而，歌声未落，数柄长槊穿透他的身躯，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后的赤色内衬。
白起走上前，看着李牧怒目圆睁的尸体，缓缓摘下头盔。他望着李牧的遗体，眼神中难得地露出一丝敬重："以将军礼厚葬。"他转身望向东方，函谷关方向的烽火已然燃起，红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庞。这场血色洛水之战，不仅让赵国痛失栋梁，更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六国合纵的幻梦。暴雨冲刷着战场，血水混着泥浆蜿蜒成河，顺着洛水向东流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更大的腥风血雨，正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