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困兽之斗
长平关的城墙在秦军投石机的持续轰击下轰然崩塌,碎石如雨点般坠落,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七十岁的廉颇拄着断成两截的青铜杖,杖头原本鎏金的饕餮纹饰早已剥落,露出被岁月侵蚀的斑驳铜锈。他身上的玄铁甲胄布满凹痕,腰间佩剑的穗子被血浸透,凝结的黑红色血块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秦军黑甲,老将布满血丝的眼中迸发出最后的精光,喉间迸出沙哑的嘶吼:"用滚木礌石!把缺口堵住!"
话音未落,身旁的校尉赵猛突然将自己的青铜盾牌塞进廉颇手中。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右脸颊有道新添的剑伤。"将军小心!"赵猛话音刚落,一支三棱流矢便穿透他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顺着廉颇手背滑落,在他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老将颤抖着抹了把脸,将盾牌狠狠砸向最近的秦军士卒,盾牌边缘的尖刺瞬间刺穿对方的脖颈,脑浆混着鲜血溅在他的护腕上。
山谷深处,赵旸的残部已被秦军追剿至绝境。这位年轻将领的犀甲破碎不堪,左肩插着的断箭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每一次起伏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副将陈武突然扯住他的缰绳,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兴奋:"将军,东北方向有条暗渠!我们或许能......"
陈武的话戛然而止。一支淬毒弩箭穿透他的后心,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溢出。他向前栽倒时,手中的青铜剑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眼神却已渐渐涣散。赵旸看着挚友瞪大的双眼,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挥剑劈开冲来的秦军士卒,溅起的血花染红了他的脸庞和半褪的甲胄。"随我突围!"他嘶吼着,带着最后的三百骑兵冲向暗渠,马蹄踏过战友的尸体,泥浆混着血水四溅。
唐河战场上,王勇率领的敢死队浑身浇满桐油,手持浸透硫磺的火把,在燕军的箭雨中如同燃烧的幽灵。他们的头发和眉毛被火焰燎焦,皮肤在高温下起泡剥落,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向前冲锋。当第一架投石机燃起熊熊大火时,栗腹气得将头盔砸在地上,金属撞击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这位满脸横肉的燕国主将暴跳如雷:"给我把这些疯子全杀光!弓箭手齐射!长矛兵压上!"
燕军的长矛如林般刺来。王勇在被刺穿胸膛的瞬间,却突然暴起,用染血的双手死死抱住一架投石机的转轴。火焰迅速将他和机械一同吞噬,他的惨叫声与投石机的崩裂声交织在一起。这个三十岁的汉子在火海中高呼:"赵军必胜!"直至被烧成焦炭,依旧保持着拥抱机械的姿势,化作照亮夜空的火炬。远处观战的乐毅握紧了拳头,白发被火光映成赤红色,咳嗽间指缝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城砖缝隙。
乐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城墙上。身旁的医官李平大惊失色,这个年近四十的医者脸上满是焦虑:"将军,您旧伤复发,必须立刻退下!箭伤未愈又中流石,再战恐有性命之忧!""别管我!"乐毅一把推开医官,声音沙哑却坚定,布满裂痕的嘴唇渗着血丝,"传令所有伤兵,能用弓箭的都上城头!瘸子爬也要爬到垛口!"他捡起一支折断的箭矢,用牙齿咬开包扎伤口的布条,将箭矢绑在断臂上当作标枪。当燕军再次发起冲锋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第一个掷出箭矢,破空声中,一名燕军百夫长应声倒地。
即墨城外,田单的军队趁着夜色逼近莒城。老工匠赠予的青铜匕首在他手中泛着冷光,符文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田单翻身下马,跪在布满寒霜的土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扬起一片冰晶。这位身形魁梧的将领声音哽咽:"列祖列宗在上,齐国子民流离失所,今日田单誓要收复失地,血债血偿!"身后五万齐军同时跪地,整齐的动作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气势之磅礴,仿佛大地都在为之臣服。
随着第一声鸡鸣,牛角号响彻云霄。齐军如黑色的浪潮涌向燕军营地,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涂着的蚩尤图腾。士兵们手持火把,口中高喊着"复齐"的口号,声音震天动地。燕军从睡梦中惊醒,慌乱中组织抵抗,却被齐军的气势所震慑,阵脚大乱。田单挥舞着青铜匕首,大声喊道:"燕人烧我临淄,杀我百姓!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咸阳章台宫内,嬴政把玩着从赵旸部缴获的破损犀甲残片,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黑。这位年轻的秦王身着绣金黑龙纹长袍,手指轻轻摩挲着残片上的裂痕。"白起传来战报,长平关指日可下。"李斯展开竹简,烛光在他鹰钩鼻下投下扭曲的阴影,"不过乐毅在唐河重创燕军,栗腹请求增兵。"嬴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嗜血的兴奋:"告诉栗腹,拖住乐毅就行。待长平战事了结,本王要亲自率军踏平武遂!让天下人知道,忤逆大秦的下场!"说罢将残片狠狠掷向地面,碎成数片。
邯郸王宫内,赵王何望着空空如也的粮仓,冕旒随着颤抖的身体摇晃不停。这位身形臃肿的君主满脸焦虑,脖颈的赘肉随着呼吸起伏。"贵族私仓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他突然揪住平原君赵胜的衣领,眼中布满血丝,"你不是说能借到粮吗?啊?"赵胜的玉佩掉落在地摔成两半,这位素来沉稳的赵国公子惨笑道:"大王,魏国的粮草在半路被秦军劫了......这是秦人早有预谋啊!"赵王松开手,瘫坐在地,冕旒上的玉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声响,仿佛是赵国命运的哀鸣。
长平关下,白起望着城头摇摇欲坠的赵字军旗,缓缓拔出佩剑。这位身形高大的秦军主将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剑身寒光闪烁,映出他脸上纵横的刀疤。"明日辰时,全军总攻。一个活口不留。"他身后二十万秦军齐声呐喊,声浪震得群山回响,惊起无数飞鸟,黑压压的鸟群遮蔽了半边天空。秦军士卒们摩拳擦掌,等待着最后的冲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战意。
深夜的山谷中,赵旸终于带着最后二十名骑兵爬出暗渠。他们的战马早已力竭而亡,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有的士兵甚至只能互相搀扶着前行。当看到远处长平关方向冲天的火光时,一名年轻士兵突然痛哭起来:"将军,关城怕是......"赵旸握紧手中卷刃的长剑,望着火光喃喃道:"我要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月光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坚毅的眼神中透露出最后的倔强,仿佛在向命运发出最后的挑战。他转身对幸存的士兵们说:"兄弟们,我们或许回不去了,但要死得像个赵国人!"
血色的夜幕下,整个中原大地都在战火中呻吟。各方势力的生死较量,如同一张巨大的罗网,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而这场决定战国命运的战争,正朝着更加惨烈的方向狂奔而去,没有人知道,最终谁能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中,笑到最后。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信念、荣耀和生存,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谱写着一曲曲悲壮的战争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