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战云压城
唐河渡口的冰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冷光,宛如一面破碎的古镜,裂纹间凝结的冰棱折射出幽蓝的寒芒。冰面在燕军如雷的马蹄声中不住震颤,碎冰如银灰色的星屑扬向夜空。栗腹骑在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鎏金头盔上的雉羽随着寒风剧烈颤动,折射出冷冽的光。这位燕国主将面容粗犷,满脸横肉,左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斜贯至下颌,右耳垂悬着的青铜骷髅坠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他戴着玄铁护腕的手指抚过佩剑宝石镶嵌的剑柄,喉间发出低沉的冷笑:"乐毅果然有两手,可惜太晚了!"话音未落,长剑出鞘声划破夜空,剑刃上还残留着前日处决逃兵时的暗红血渍:"全军听令,破冰渡河!"
燕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向河面,手持铁镐的士兵们在军官的皮鞭抽打下疯狂敲击冰层。冰裂声与呼喝声交织成令人牙酸的噪音,突然,岸边芦苇丛中传来弓弦嗡鸣。赵军的弩箭如蝗群般扑向燕军,一名年轻士兵的铁镐刚触及冰面,三支箭矢便穿透他的胸膛,整个人后仰着坠入河中,溅起的血花在冰面炸开,瞬间凝结成诡异的紫黑色冰晶。
栗腹脖颈青筋暴起,猛地挥剑斩断飞来的流矢,亲自擂响牛皮战鼓。鼓面上狰狞的饕餮纹被他震得渗出细密血珠,"盾牌手在前,给我冲!"随着命令下达,燕军的青铜盾牌组成密不透风的龟甲阵,却不知乐毅早命工匠在冰下埋设了千余个装满桐油的陶罐,罐口用浸透硫磺的麻布封着。
"点火!"乐毅的声音裹挟着寒意。赵军阵中三百张强弩同时发出轰鸣,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划破夜空。当第一支火箭坠入河面,整个唐河瞬间化作燃烧的炼狱。桐油混合着硫磺剧烈燃烧,火焰如巨型火蟒般吞噬燕军,士兵们的皮甲在高温中融化,与皮肉黏连在一起。一名燕军百夫长疯狂撕扯着火球般的衣襟,却因失衡跌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浇灭了火焰,也带走了他最后的生机,只在河面留下一具焦黑的浮尸。
栗腹望着被火海吞噬的前锋部队,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揪住一名传令兵的衣领,唾沫星子混着血丝喷在对方脸上:"把投石机给我推上来!轰平对岸!"此时燕军后方突然传来骚乱,乐毅提前埋伏的轻骑兵从侧翼杀出,马蹄裹着兽皮的战马悄无声息逼近,弯刀在月光下划过冰冷的弧线。
长平关的丹朱岭上,枯黄的蒿草在风中起伏。赵军斥候赵凛带着三名同伴乔装成樵夫,背着装满枯柴的竹篓混入秦军营地。赵凛身形精瘦,鹰隼般的眼神不时扫过四周,脖颈处五年前与匈奴作战留下的箭疤在寒风中隐隐作痛。当他借着月光看清秦军粮车底部露出的投石机木质支架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迅速用朱砂在薄如蝉翼的绢布上书写情报,却在返程时被秦军的獒犬嗅到异常。
追逐战在沟壑纵横的山涧展开。赵凛的后背中了两箭,鲜血浸透粗布衣衫。他躲进一处废弃窑洞,用匕首割下衣襟包扎伤口时,已能听见秦军皮靴踏碎枯叶的声响。当窑门被踹开的瞬间,赵凛将藏有情报的发簪狠狠吞入口中,尖锐的簪头划破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他至死都保持着指向赵军大营的姿势,指甲缝里还嵌着从秦军粮车上刮下的新鲜木屑。
廉颇接到消息时,正在擦拭陪伴自己半生的青铜剑。营帐内昏黄的牛油灯下,他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刻,左眼处三十年前与齐国作战留下的疤痕在烛光中微微抽搐。老将军颤抖着双手将剑鞘挂回腰间,关节发出如陈旧弩机般的咔咔声响:"传令赵旸,即刻出兵。告诉那小子,此次不是演习!"他抓起案上的虎符,指腹摩挲着虎符边缘因多年使用留下的齿痕,突然将案上的酒碗砸向帐幕:"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邯郸王宫内,青铜香炉中沉水香的烟雾缭绕,却无法驱散令人窒息的压抑。赵王何来回踱步,冕旒上的玉珠碰撞出细碎声响。平原君赵胜跪在铺着波斯毛毯的地面上,手中捧着魏国使者的回信,眉头紧锁如打结的绳索:"大王,魏王明面上答应借粮,却要求先割让邺城。"
赵王何暴怒,抓起案上的玉杯狠狠砸向蟠龙柱。杯盏碎片四溅,一片锋利的瓷片划过宫女的脸颊,顿时渗出鲜血。赵王脖颈的赘肉随着喘息颤动:"传旨!打开所有贵族私仓!敢藏匿一粒米者,满门抄斩!"他突然揪住近侍的衣领:"给我盯着平原君,若有异动......"话未说完便将人一把推开,冠冕上的玉珠洒落满地。
即墨城中,火把将校场照得亮如白昼。老工匠们将最后一批箭矢装上马车,火星四溅的锻造声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递上一把青铜匕首。匕首锈迹斑斑,刻着古老符文,符文间暗红痕迹宛如干涸的血迹:"将军,这是祖父传下的,说齐国危难时......"老者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田单单膝跪地接过匕首,起身时高举长剑:"齐国男儿!燕军烧我家园,杀我父兄!"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今日踏平燕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士兵们齐声怒吼,手中兵器撞击盾牌的声响震得城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咸阳章台宫内,十八根手臂粗的蜡烛将巨大的军事沙盘照得纤毫毕现。嬴政盯着长平关的模型,玄色长袍上的金线绣龙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他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沟壑,抓起一把红色砂砾洒在赵军防线上:"白起何时动手?"
李斯展开密报,烛光在他鹰钩鼻投下诡异阴影:"回王上,武安君已安排三百死士扮成赵军逃兵。这些人舌根藏毒,随身携带伪造的赵军机密信件。"嬴政突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廉颇若上钩,本王定要让赵国血流成河!"他猛地将沙盘上代表赵军的小旗折断,木屑飞溅在李斯脸上。
深夜的武遂城头,寒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卷起的砂砾打在城墙上发出沙沙声响。乐毅握着微微颤抖的青铜望远镜,镜筒上的蟠螭纹被汗水浸得发亮。王勇递上密信,信笺边缘用朱砂画着紧急符号:"将军,田单三日后抵达。"
乐毅将信投入火盆,看着火苗吞噬字迹:"传令下去,每守住一个时辰,赏酒一坛!伤重者优先!"他望向北方的火光,白发与披风在夜风中翻飞。腰间佩剑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剑穗上系着的燕昭王赏赐的玉佩,此刻却如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长平关前的丹朱岭西侧山谷中,赵旸抚摸着崭新的犀牛皮铠甲,铠甲上青铜兽首吞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副将提醒道:"将军,廉颇将军再三叮嘱......"
"够了!"赵旸突然拔剑指向秦营,剑身寒光映得他眼神炽热:"等秦军粮草车队经过,就是我扬名立万之时!"他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惊起一群夜枭。当第一只夜枭掠过头顶,赵旸望着它远去的黑影,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却不知暗处的秦军早已张网以待。
厚重的乌云在天际翻涌,暗红色的闪电如巨龙般撕裂夜幕。整个长平大地都在战云下震颤,各方势力的精锐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待那一声决定命运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