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云骤起
临淄城头的战旗在腥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干涸的血迹被狂风撕扯成细碎的红絮,宛如被撕碎的誓言。乐毅凝视着西方天际翻滚的乌云,云层中隐隐透出暗红,仿佛被战火熏染。他的玄铁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肩甲处凝结的血痂已经发黑,那是前日与楚军交锋时,一名楚将的弯刀劈开甲胄留下的印记。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碎石飞溅。亲卫陈骁浑身浴血地勒住缰绳,胯下战马鬃毛沾满血沫,剧烈喘息时喷出的白雾混着血丝。陈骁胸前的皮甲被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马鞍上还挂着半块染血的魏国令旗,旗面上"魏"字的残痕在风中飘荡。"将军!魏军夜袭酸枣城,晋鄙亲率三万精兵,已破外城!"陈骁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铠甲缝隙,在玄铁上晕开朵朵血花。
青铜剑出鞘的寒光映照着乐毅骤然紧绷的下颌,他脖颈处青筋暴起,转身望向堆积如山的齐地地图。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处防线,指腹重重划过济水防线时,在地图上留下一道血痕——那是方才擦拭伤口时沾染的血迹。"传令剧辛,即刻调两万燕军驰援!"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淬了毒的箭矢,"再命人加固临淄城墙,准备滚木礌石!城头多备硫磺火油,今夜魏军若来,便让他们葬身火海!"
话音未落,又一名斥候跌跌撞撞扑来,草鞋在泥泞中打滑,膝盖处的裤腿被荆棘撕成布条。斥候名叫赵虎,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却满脸血污:"报——秦将蒙骜攻破韩国陉城,正挥师东进!先锋军已过少水,距此不过百里!"赵虎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战鼓声,大地微微震颤,连城墙的砖石都在簌簌作响。
消息如惊雷炸响,整个临淄城陷入慌乱。百姓们惊恐地收拾行囊,孩童的啼哭与妇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市集上,货摊被撞翻,陶罐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粮食酒水洒了满地。乐毅望着校场中神色惶然的士兵,他们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眼神中却已露出恐惧。他突然摘下头盔高高举起,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发丝黏在苍白的额头上:"当年我们能踏破临淄,今日就能守住齐国!"他的声音如洪钟般穿透暮色,惊起城楼上栖息的寒鸦,"燕人若退,二十年前的惨剧必将重演!我们的妻儿老小,又将面临怎样的劫难?看看这城墙下的土地,浸透了多少燕齐百姓的血!"
三万将士齐声怒吼,手中兵器碰撞出的火花,恰似即将燎原的星火。一名老兵举起锈迹斑斑的战斧,嘶吼道:"末将的儿子,就是死在齐军手里!今日就算战死,也要守住这片土地!"他的战斧上还刻着儿子的名字,斧刃缺口处凝结着暗红的血垢。年轻的士兵们受到鼓舞,纷纷振臂高呼,声音在城墙上空回荡,与远处传来的战鼓声交织成悲壮的战歌。
同一时刻,邯郸王宫的议事厅内,青铜兽形烛台上的火苗摇曳不定。平原君赵胜将密报狠狠拍在檀木案上,羊皮纸上"燕军屯兵漳水"的字迹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位身材魁梧的赵国公子满脸怒容,络腮胡因愤怒而颤抖,眼睛瞪得通红,仿佛要喷出火来。
身旁的蔺相如捧着残破的和氏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裂痕,温润的玉璧上那道疤痕仿佛在诉说着往事。他身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青色丝绦,神情忧虑:"平原君,此乃秦国离间之计。燕军此刻腹背受敌,岂会主动挑衅?"蔺相如的声音沉稳而恳切,却掩不住语气中的焦急。
"够了!"赵胜的佩剑重重撞上案几,震得青铜酒爵倾倒,酒水在案上蜿蜒成河,"燕军占我漳水渡口,难道也是秦人栽赃?大王,燕国狼子野心,若不趁早遏制,赵国危矣!"赵胜转向赵王时,眼中满是焦虑与愤怒,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赵王望着地图上交错的兵力部署,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刻。他的手指在燕国与赵国边境处反复摩挲,最终将令符狠狠拍在桌案:"命廉颇率五万大军,直取燕国武遂!若燕军敢犯我边境,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赵王的声音沙哑而决绝,仿佛下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大梁城的密室中,烛光昏黄。信陵君魏无忌盯着密探带回的布防图,清瘦的面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眼窝深陷,眼神却锐利如鹰。当看到"燕军在黄河渡口增设弩台"的标注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突然将竹简掷入火盆。火焰瞬间吞噬了竹简,映照出他严峻的神色,脸上的轮廓在火光中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乐毅这是要锁死魏国东进之路!"魏无忌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右手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剑柄。话音未落,侍卫匆匆入内,呈上染血的密信。他展开密信,脸色愈发凝重——晋鄙在酸枣城大破燕军,正准备乘胜追击。
魏无忌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抓起披风:"备马!我要去见晋鄙将军!"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密室,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此时,秦国使者苏代正与魏安釐王对饮,夜光杯中倒映着两人算计的笑容。苏代轻轻转动着酒杯,低声道:"大王若能与秦国联手,日后定能在中原分得一杯羹...燕赵之地,唾手可得..."
蓟城王宫内,病榻上的燕昭王剧烈咳嗽,染红的锦帕掉落在编钟旁。编钟上斑驳的血迹与古老的纹饰交织,显得格外刺眼。燕昭王骨瘦如柴,皮肤蜡黄,眼窝深陷,却依然强撑着坐起。乐毅单膝跪地,铠甲上还沾着酸枣城的硝烟,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虑,头发凌乱,胡须也有些花白。
"大王,五国联军已从三面包围,臣请退守蓟城,保存实力。"乐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中满是担忧。
"不可!"燕昭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枯槁的手指如同鹰爪,指甲深深掐进乐毅的皮肉,"齐地若失,燕国再无屏障!当年...你说过要让燕国崛起..."老人剧烈喘息着,咳出的鲜血溅在乐毅肩头,"不能...功亏一篑..."话音戛然而止,染血的编钟发出悠长的嗡鸣,惊得守在门外的宫女失声痛哭。乐毅望着先王逐渐失去生机的面容,心中剧痛,暗暗发誓定要守住燕国的荣耀。
公元前283年深秋,五国联军与燕军在齐地展开拉锯战。济水河畔,蒙骜的秦军架起连弩,巨大的弩臂缓缓抬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秦军士卒们有条不紊地装填着手臂长的箭矢,弩弦被拉成满月状,发出紧绷的震颤声。随着蒙骜一声令下,箭矢遮天蔽日,破空时带着尖锐的鸣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燕军的盾牌手组成龟甲阵,盾牌相撞的闷响与箭矢撞击的脆响交织在一起。一名燕军士兵的盾牌被弩箭射穿,箭矢直接钉入他的胸口,他瞪大双眼,缓缓倒下。
漳水渡口,廉颇的赵军与燕军短兵相接。赵军的胡服骑射发挥得淋漓尽致,骑兵们挥舞着弯刀冲入燕军阵营,寒光闪过之处,血花飞溅。赵军大将庞煖一马当先,弯刀连劈三名燕军,刀刃上的血珠甩落在地。燕军将士们奋勇抵抗,长枪与弯刀不断碰撞,鲜血染红了河水,顺着河道蜿蜒而下。燕军将领高渐离手持筑琴,一边弹奏激昂的战歌,一边用筑击向敌人,琴弦崩断,血溅琴身。
酸枣城外,魏军的云梯不断攀上城头。晋鄙亲自擂鼓助威,鼓声如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魏军士兵们呐喊着攀爬云梯,盾牌上的魏字在阳光下闪烁。燕军士兵们居高临下,将檑木滚石推下城墙,惨叫声此起彼伏。但魏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誓要攻破城池。一名魏军士兵即将爬上城头,却被燕军士兵用长矛刺穿喉咙,尸体从云梯上坠落,砸中下方的同伴,两人一同摔落。
乐毅骑着黑马穿梭在各个战场,湛卢剑挥出的寒光,一次次将联军逼退。他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每当一个战场形势危急,他便立刻率军驰援,身后留下一路血色。在酸枣城,他一剑劈开敌军的盾牌,剑刃顺势划过敌军将领的脖颈;在漳水渡口,他策马冲入敌阵,救出身陷重围的高渐离。
莒城内,淖齿把玩着齐湣王的冠冕,铜镜中映照出他扭曲的笑容。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神阴鸷。突然,一名侍卫匆匆入内:"将军,燕国愿以三城为代价,求楚军中立!"
淖齿将冠冕狠狠摔在地上,冠冕上的明珠滚落一旁:"告诉乐毅,本王要整个胶东半岛!否则,楚军定让他腹背受敌!"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贪婪与狂妄,随后一脚踢翻案几,酒水食物散落满地。
咸阳章台宫,嬴政盯着战报上"燕军死守临淄"的字样,将竹简缓缓卷好。他身着黑色龙袍,腰间系着金色玉带,神情冷峻。李斯躬身问道:"王上,是否增兵?"
嬴政摩挲着齐国青铜剑,剑身上"齐侯之兵"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急。让他们先两败俱伤。待燕、赵、魏三国精疲力竭之时,便是我大秦东出之日..."殿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沙,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临淄城头,乐毅望着四面楚歌的战场,突然想起燕昭王临终前的眼神——那是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眼神。他握紧剑柄,剑穗上的玄鸟坠饰随风摆动,恰似困兽最后的怒吼。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博弈中,燕国这只浴火重生的玄鸟,能否冲破重重罗网?战国的风云,又将如何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