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国伐齐
易水河畔的校场之上，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燕山的砂砾呼啸而过，三万燕国新军如同一座钢铁长城般肃立。玄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燕"字大旗边缘凝结的暗红血痂在阳光下泛着幽光，那是将士们与东胡作战时留下的印记。旗面上密密麻麻的箭孔如同星辰点缀，诉说着这支军队九死一生的过往，每一道裂痕都浸染着战士的鲜血。燕昭王裹着陈旧的狐裘站在观礼台上，白发在狂风中凌乱如枯草，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死死攥住雕花栏杆，裹着狐裘的身躯因激动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那光芒里，既有二十年前国破家亡的仇恨，也有此刻复仇在望的渴望。
乐毅身披崭新的玄铁重铠，缓步走到队伍前方。铠甲上雕刻着展翅欲飞的玄鸟，每一片甲叶都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打磨，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甲缝间还残留着未洗净的东胡战血。他抬手摘下青铜面具，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眉骨处的旧疤在寒风中泛着青紫，平添几分威严与沧桑。"诸位将士！"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校场，震得台下兵器相击发出清鸣，"二十年前，齐军破蓟城，老弱妇孺皆遭屠戮，连易水河都被孩童的鲜血染红！"
"报仇！报仇！"三万将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前排一名年轻士兵紧握手中的长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父亲的头颅曾被悬挂在临淄城头示众，母亲为保护他惨死在齐军刀下；后排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兵，抚摸着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战刀，刀身上还刻着"复燕"二字。这把刀曾陪着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如今刀鞘已被手掌磨得发亮，刀柄缠着的布条浸透了他的汗水与血水。
此时的齐国临淄，却沉浸在奢靡与傲慢之中。齐湣王斜倚在镶金嵌玉的龙榻上，身旁环绕着美酒佳肴与轻纱遮面的歌姬舞女。他肥硕的手指把玩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珠光照亮他通红的醉脸，听着大臣们的阿谀奉承，嘴角溢出的酒液滴落在华美的锦袍上。"燕国？不过是北方的蕞尔小国，能奈我何？"他突然放声大笑，震得头顶的金缕宫灯左右摇晃，腰间的玉带钩随着笑声撞击出清脆声响，"就算五国联军又如何？我齐国带甲百万，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然而，齐国的种种暴行早已引起其他诸国的不满。在燕国的暗中联络下，一场针对齐国的联盟正在悄然形成。赵国邯郸的王宫内，平原君赵胜展开一卷泛黄的竹简，上面详细记载着齐国吞并宋国时的暴行。这位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的赵国公子声音哽咽："大王，齐军每破一城，便将百姓充作军粮，连婴儿都..."他将竹简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青铜笔洗里的朱砂四溅，"若不加以遏制，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我们赵国。"赵王皱着眉头，手指在地图上齐国疆域处反复摩挲，苍老的面庞上满是忧虑，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出兵！但务必与其他诸国协调好，不可孤军深入。"
魏国大梁城的校场下，信陵君魏无忌正亲自为士兵们分发皮甲。这位身着素色短打的公子哥，全然不顾名贵的丝袍沾满尘土，握住一名老兵布满老茧的手："此次伐齐，不仅是为了削弱齐国，更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他眼神坚定而温和，让人心生信赖。当他路过铁匠铺时，甚至挽起袖子帮忙锻造兵器，火星溅在他的锦袍上，烫出点点焦痕，却丝毫不影响他专注的神情。
韩国新郑的朝堂上，韩虮虱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五年前，齐军突袭宜阳，这便是他们留给我的'礼物'！"这位面容冷峻的韩国公子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齐国之患，如芒在背。我等若不联手，迟早会被其各个击破！"尽管韩国国力相对较弱，但为了生存，韩王最终还是决定派出军队参与联盟。出征那日，新郑百姓自发送上干粮，哭声与加油声混作一片，无数母亲含泪为儿子系紧行囊，场面令人动容。
燕国蓟城的密室里，乐毅将地图铺在案上，用不同颜色的棋子标注各国 军队的位置与进攻路线。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尊冷峻的战神。"齐国虽强，但骄兵必败。"他用匕首尖指着济水防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廉颇将军的赵军从西侧佯攻，暴鸢大夫的韩军断其粮道，而我们燕军..."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临淄城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将直取临淄。"
公元前284年深秋，五国联军在黄河北岸正式集结。燕军的玄色战旗、赵军的赤色战旗、魏军的青色战旗、韩军的白色战旗与楚军的紫色战旗在风中交织，宛如一道绚丽的彩虹。乐毅身披象征联军统帅的九旒白纛，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军阵，忽然想起燕昭王临别时塞给他的玉佩——那是燕国王室传承百年的信物，此刻正贴着他的胸口微微发烫。
齐湣王得知联军来犯的消息后，终于慌了神。他匆忙召集军队，却发现半数士兵还在醉生梦死，兵器库里的戈矛早已生锈，盾牌上的漆皮剥落大半。更糟糕的是，齐国内部人心惶惶，百姓对齐湣王的统治早已不满。当联军逼近济水时，甚至有齐国百姓主动为联军引路，偷偷告知齐军的布防弱点。
济水河畔的决战在暴雨中展开。乐毅身先士卒，挥舞着湛卢剑冲入敌阵。剑刃划破雨幕，每一次挥砍都能带走一名齐军士兵的性命，血水混着雨水在他脚下汇成溪流。他的玄铁重铠在雨中泛着冷光，甲叶间不断溅入温热的鲜血，顺着缝隙流进内衬。燕军将士们受到鼓舞，个个奋勇争先，喊杀声与雷鸣声交织在一起。一名年轻的燕军士兵被齐军的长矛刺穿肩膀，却仍咬紧牙关，用匕首割开敌人的喉咙；一位老兵挥舞着战斧，连续砍倒三名齐军，自己也被箭矢射中腿部，却依然单腿站立，继续战斗。
廉颇率领的赵军从侧翼发起攻击，他们的骑兵如闪电般切入齐军阵营。赵军的胡服骑射在雨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弯刀闪过之处，齐军的头颅纷纷落地。廉颇亲自擂鼓助威，鼓声如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魏国的重步兵则组成盾墙，步步推进，盾牌上的青铜兽面狰狞可怖，将齐军逼向河岸。韩国的弩手在后方不断放箭，特制的三棱箭镞破空时带着尖锐的鸣哨，箭矢遮天蔽日，齐军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战场。一名韩国弩手连续发射百支箭矢，手臂累得失去知觉，却仍坚持装填；另一名魏军盾牌手为保护身旁的战友，被齐军的长矛刺穿盾牌，生生钉在地上。
齐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在联军的猛烈攻击下，渐渐难以支撑。齐湣王见势不妙，带着残部仓皇逃窜。联军乘胜追击，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克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当乐毅率领燕军直捣临淄时，这座曾经不可一世的都城早已人心惶惶。城门打开时，百姓们夹道欢迎，纷纷献上食物与清水，感激联军将他们从齐湣王的暴政中解救出来。
临淄城破之日，乐毅站在齐国的宫殿前，望着满地狼藉，心中百感交集。他下令封存齐国的府库，严禁士兵劫掠百姓："我们是来报仇的，不是来施暴的。"然而，楚国将领淖齿却违背盟约，在逃亡途中截住齐湣王，将其剥皮抽筋。消息传来，乐毅望着南方的天空，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将头盔上的玄鸟羽饰取下，轻轻放在齐国宗庙的废墟上。他的眼神中既有复仇的欣慰，也有对战争残酷的悲悯。
五国伐齐，以齐国的惨败而告终。这场战争不仅改变了战国时期的格局，也让燕国一雪前耻，成为了当时不可小觑的强国。而乐毅，也因此战名垂青史，成为了战国时期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然而，战争的硝烟虽散，新的纷争与危机却又在暗中酝酿——当燕国的玄鸟旗在临淄城头飘扬时，咸阳宫的嬴政正将地图上的齐国疆域缓缓染成黑色，手指摩挲着竹简上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函谷关以西悄然聚集，六国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