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燕国的崛起之路
蓟城的晨雾还未散尽,燕昭王便披着狐裘登上黄金台。台基上镌刻的"求贤若渴"四字在朝阳下泛着暗红,那是用朱砂混着燕国勇士的鲜血写成。露水顺着台柱上斑驳的龙纹缓缓滴落,浸润着二十年前齐国破城时留下的焦痕。这位鬓角染霜的君主扶着锈迹斑斑的铜栏,望着城外荒草丛生的旧军营,霜花在他灰白的鬓角凝结,恍惚间又看见兄长被齐军绑在城楼上示众的惨状——当时的蓟城血流成河,燕国宗庙被付之一炬,连宫墙下的槐树根都浸着黑血。
台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乐毅身着玄色儒甲拾级而上,腰间悬挂的湛卢剑随着步伐轻响,剑穗上的青铜螭首泛着冷光。这位来自中山国的名将面容冷峻,眉骨间有道斜疤,是早年与赵军作战时留下的印记。他怀中抱着一卷羊皮舆图,边缘被反复翻阅得毛糙,展开时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与羊皮特有的腥膻。
"先生以为,当从何处入手?"燕昭王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指节捏得栏杆吱呀作响。
乐毅放下竹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黄金台下熙熙攘攘的市肆。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在泥泞的街道上往来,有的背着山柴,有的挑着鱼篓,却都刻意绕开街角那座坍塌的土地庙——那里曾是齐军屠戮燕国孩童的刑场。"臣请先整军。"他展开一幅帛画,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燕国各地的兵源分布,红圈与蓝线交织如蛛网,"蓟北三郡精壮可征三万,但需汰除老弱。"他的指尖点在辽东半岛的位置,"尤其辽东戍边军,半数士卒年过五旬,兵器锈迹斑斑,这样的军队如何抵御东胡?"
三日后,燕国校场鼓声雷动。寒风卷着沙砾拍打在士兵们的脸上,却无人眨眼。乐毅手持青铜令旗,站在三丈高的将台上。台下五千老卒排成一列,有的拄着竹杖,有的裹着破旧的皮袄,甲胄上的铜钉早已生锈。"凡年满四十,或负过重伤者,皆可领三年粮饷归乡。"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校场,惊起远处树梢的寒鸦,"但燕人血性不灭,若有愿为后勤转运者,仍可留在军中!"
队列中,一名独臂老兵突然出列。他空荡荡的左袖随风飘动,脸上布满被弓弦勒出的沟壑:"将军!末将愿为伙夫,教新兵们如何在雪地生火!"紧接着,瘸腿的弩手拄着断箭蹒跚上前,眼花的旗手举着褪色的燕字旗高声请命。乐毅眼眶微热,转身对燕昭王拱手,玄色披风扫过将台边缘的冰棱:"此等忠勇之士,正是燕国根基。"
军事改 革如火如荼时,蓟城的吏治也在悄然生变。燕昭王在王宫前设立"直言鼓",鼓身蒙着的牛皮上还留着东胡战鼓的图腾。某日深夜,鼓声骤响,竟是一名老妇跌跌撞撞扑到鼓前。她白发凌乱,补丁摞补丁的裙裾沾满泥浆,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半截田契:"大王!县令强占我家祖田,还...还打死了我儿!"
燕昭王亲自审理此案,发现县令与国舅爷姬胜勾结。公堂上,姬胜穿着绣金的狐裘,趾高气扬:"不过是区区贱民,大王何必..."话音未落,燕昭王将沾血的竹简掷在案上,震得青铜笔洗里的朱砂溅出:"当年齐国屠我蓟城时,宗亲何在?"他眼中闪着怒火,"若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燕国谈何复兴?"最终,县令被当街腰斩,姬胜则戴着镣铐,在士兵的推搡下踉跄着前往辽东戍边。
与此同时,乐毅带着使团北上,深入东胡部落。草原上的寒风如刀,将他的披风撕出裂口。毡帐内,东胡大单于乌力吉盯着案上的青铜酒樽——樽身刻着燕国玄鸟与东胡狼图腾,在篝火下流转着奇异的光。这位身材魁梧的首领满脸虬髯,耳垂上挂着用敌人头骨磨成的坠饰,手中马鞭的鞭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燕人想借我骑兵?"他的声音如闷雷,震得帐顶的牛皮簌簌作响。
乐毅从容斟酒,酒液在樽中映出跳动的火焰:"单于可知赵国的胡服骑射?"他展开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河套地区丰美的草场,"如今秦赵相争,中原无暇北顾。若东胡与燕结盟,可共取河套之地,那里的水草,可比辽东丰美十倍。"
乌力吉突然暴起,马鞭重重砸在地上:"说得好听!燕人凭什么让我相信?"他身后的勇士们纷纷按住腰间弯刀,帐内气氛骤然紧张。
"凭这个。"乐毅解开锦盒,里面是燕国工匠打造的复合弓,弓弦用牛皮与蚕丝混制,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弓臂嵌着精铁,在火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芒,"此弓射程比寻常强弩远五十步,愿赠单于三百张。"
当夜,篝火映红了东胡勇士的脸庞。乐毅与乌力吉歃血为盟,青铜酒樽中混着两人的鲜血。当利刃割开乐毅的手臂时,旧伤疤赫然显现——那是当年在中山国抵御魏军留下的,狰狞的疤痕如蜈蚣般盘踞在皮肤上。"燕人,有种。"乌力吉大笑,将一碗马奶酒递到他手中,酒水泼溅在两人交握的拳头上,混着鲜血滴落在枯黄的草地上。
三年后,燕国新军在易水河畔列阵。三万将士身着玄色劲甲,手持精铁戈矛,阳光下的甲片如鳞片般闪烁。骑兵们跨着东胡良驹,马鞍上装饰着狼头纹,箭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乐毅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士兵们熟练地摆出锥形阵、雁行阵,心中涌起豪情。一名小将驾驭着战车从他面前经过,车辕上的青铜兽首张开獠牙,正是当年齐国破城时掠夺的燕国宗庙遗物,如今被重新夺回。
此时,咸阳宫的密探送来急报。嬴政把玩着燕国地形图,羊皮卷边缘被朱砂标记出燕国新筑的要塞。他冷笑一声,将竹简抛入火盆,火焰舔舐着"燕军大破东胡"的字迹:"传令蒙恬,密切关注燕国动向。"他腰间的秦王剑与玉珮相撞,发出清越鸣响,仿佛预示着新一轮的风云变幻。
而在蓟城,燕昭王站在城楼上,望着万家灯火。乐毅呈上最新的边境战报,竹简上的字迹被雪水晕染。燕国已将势力范围扩展至辽东半岛最北端,东胡各部纷纷送来质子。"先生觉得,燕国何时可报齐仇?"燕昭王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投向南方,那里的齐国临淄城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乐毅望着南方,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他身后,燕国的玄鸟旗猎猎作响,与北方呼啸的寒风交织成一曲激昂的战歌:"待新军磨合完毕,臣愿率五国之兵,直捣临淄!"城墙下,百姓们举着火把欢呼,火光中,燕昭王看见人群里那位曾击鼓鸣冤的老妇,正将一碗热粥递给巡逻的士兵。这座浴火重生的都城,正等待着复仇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