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色雁门
暴雨如注，雁门关的青石板上流淌着浑浊的泥水，与未及清理的陈旧血迹混作暗褐色的溪流，顺着城墙排水孔汩汩而下，在护城河泛起诡异的涟漪。赵括握紧长剑，冰凉的雨水顺着剑脊灌入袖中，三万赵军在城墙上列阵，牛皮甲胄与青铜兵器在雨幕中泛着冷光。每具甲胄缝隙间都凝结着盐霜，那是连日苦战的汗水结晶；青铜戈矛的刃口缠着浸透艾草汁的布条，用以驱散血腥味带来的眩晕。城墙下，秦军的黑色旌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蒙恬身披玄铁重铠，正用狼毫在竹简上书写战书，墨汁未干便被雨水晕染，化作蜿蜒的墨蛇。
"报！"一名浑身湿透的斥候跌跌撞撞冲上城头，草鞋在积水里打滑，甲片间还嵌着未拔的箭头。他单膝跪地时，泥水溅上赵括的靴面："秦军先锋五千死士，携冲车云梯，已至关下！"话音未落，沉闷的战鼓声穿透雨幕，如同死神的心跳。秦军阵中驶出数十辆覆盖生牛皮的冲车，车轮裹着尖锐的铁刺，碾过泥泞的地面，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辙印，每道痕迹都渗出暗红色的泥浆。
赵括眯起眼睛，望着雨雾中若隐若现的秦军。他的玄色披风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坠在肩头，却掩不住内里染血的亚麻内衬。"传令下去，待敌靠近，先以檑木滚石攻击，再用弩箭覆盖！"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却难掩眼底的忧虑。身旁的陈武将浸透雨水的披风紧了紧，露出缠着陈旧绷带的左手——那是前日与秦军厮杀时被狼牙棒砸伤的。他握紧手中的长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虎口处新结的血痂又被雨水泡得发白。
秦军的攻势迅猛如潮。冲车撞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城墙的青石都在震颤，碎屑混着雨水簌簌落下。云梯如毒蛇般攀上城头，铁钩死死咬住墙垛，秦军士卒背着短刃，像壁虎般攀爬而上。赵军的檑木滚石呼啸而下，带着破空的尖啸，砸得秦军血肉横飞，脑浆混着雨水在石板上迸溅。但很快又有新的士兵补上，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赵括挥舞长剑，寒光闪过，一名秦军士卒的头颅飞落，鲜血溅在他脸上，与雨水混在一起，温热的血顺着下颌线流进甲胄缝隙。"放箭！"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遮天蔽日。然而秦军早有准备，盾牌手组成龟甲阵，盾牌表面的青铜钉在雨中泛着幽蓝——那是淬过蛇毒的痕迹。箭矢纷纷被挡落，少数穿透盾牌的利箭，也只能在秦军甲胄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蒙恬见状，嘴角勾起冷笑，雨水顺着他青铜面具的饕餮纹凹槽流下。他挥旗示意弩车推进，十二辆弩车的青铜弩臂缓缓抬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瞬间，秦军的弩箭如蝗虫般扑向城头，特制的三棱箭镞破空时带着尖锐的鸣哨，赵军顿时死伤惨重。一名弩手被射中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旁同伴的战袍；另一名盾兵被贯穿盾牌，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钉在城墙上。
激战正酣时，赵括突然发现秦军的攻势有所变化。原本主攻东门的秦军，开始向南北两翼分散，而正前方的冲车却放慢了速度。他的瞳孔骤缩，雨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刺痛也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好！"他猛地踹开脚边秦军的尸体，"蒙恬这是要分兵绕后，断我退路！"话音未落，北方的山峦间传来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
果然，片刻后，王离率领的两万骑兵如黑色洪流，正朝着赵军后方杀来。王离身披镶嵌狼牙的豹皮披风，手中长槊挑着赵军斥候的首级，在雨中来回晃动。赵括面色凝重，迅速做出部署："陈武，带五千人守住北门！务必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陈武单膝跪地，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将军放心，末将定与北门共存亡！"他转身时，赵括瞥见他后背铠甲缝隙渗出的血水，混着雨水在披风下摆晕开深色的痕迹。望着陈武远去的背影，赵括握紧剑柄，剑身上"马服君"的刻字硌得掌心生疼。
此时，新郑王宫的密室中，韩桓惠王正与秦国使者密谈。密室里弥漫着浓重的麝香，用以掩盖紧张的汗味。烛火在青铜兽形灯台上明明灭灭，将韩王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如鬼魅。"只要贵国按兵不动，战后关中的粮食，任由韩王挑选。"秦国使者推过漆盒，里面堆满夜光璧与蓝田玉，在烛光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韩桓惠王望着案上堆满的秦国珍宝，喉结上下滚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魏国进献的盟约信物。最终，他咬牙扯断玉佩的系绳："就依贵使所言。"
大梁城内，魏安釐王收到了关于赵军战况的密报。竹简上的字迹被雨水晕染，"孤立无援""危在旦夕"等字眼刺痛了他的眼睛。魏齐拄着斑竹杖，杖头的青铜螭首已被摩挲得发亮："大王，此时若不出兵相助，唇亡齿寒，魏国也将陷入危局！"他的白发在风中凌乱，胡须上还挂着赶路时沾染的草屑。
然而，晋鄙却按剑反驳："赵国本就居心叵测，此时救赵，恐引火烧身！"这位虎背熊腰的大将铠甲未卸，肩甲上还凝结着前日操练时的泥块。魏安釐王在殿内来回踱步，玄色王袍扫过地砖发出沙沙声响，最终一咬牙："严守边境，不得轻举妄动！"
燕国蓟城，太子丹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乌云翻涌，隐约传来战鼓的轰鸣。燕昭王已病入膏肓，躺在绣着玄鸟纹的锦被下，呼吸微弱如游丝。"不要...卷入纷争..."老国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太子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太子丹望着父亲凹陷的眼窝，想起黄金台上与魏国结盟的盛景，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雁门关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赵军腹背受敌，城墙上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水顺着城墙砖缝蜿蜒而下。陈武死守北门，身上已七处负伤，鲜血染红了战袍，亚麻布料被血渍浸得发硬。"兄弟们，死战不退！"他怒吼着，手中的长戈挑飞一名秦军骑兵，却被另一名士卒的弯刀砍中肩膀，顿时血如泉涌。但秦军如潮水般涌来，北门的防线渐渐崩溃，秦军的黑旗已经插在了城头。
赵括望着四面楚歌的战场，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他的玄色战袍沾满血污，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已经碎裂。他高举长剑，剑身在雨中泛着幽蓝："赵国儿郎们，今日便是死，也要让秦人知道，我们赵国的骨头，比钢铁还硬！"三万赵军齐声呐喊，声震云霄，与秦军展开了最后的搏杀。有人抱着秦军士卒跳下城墙，同归于尽；有人被斩断手臂，却仍用牙齿咬住敌人的喉咙。
鲜血染红了雁门关的土地，雨水冲刷着满地的尸体，却冲不淡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赵括身上伤痕累累，左臂被流矢贯穿，却依然顽强地战斗着。他知道，援军不会来了，赵国的命运，此刻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在这场血色的厮杀中，战国的局势即将迎来新的巨变，而各国的命运，也将在这场战争的余波中，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