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琉璃瓦的声响在霍家老宅天井里形成环形混响,顾星遥的盲杖尖沿着书房胡桃木书桌游走,第七道雕花凹槽处,牛皮信封的毛边擦过她指腹——是今晨由私人信差送达的匿名快递,火漆印残留着薄荷与硝烟混合的气息,和公墓杀手身上的味道分毫不差。
“顾小姐,您有新的盲文邮件。”管家的脚步声停在三步外,鞋跟碾过波斯地毯的窸窣声里,藏着0.5秒的停顿——这是霍家仆人传递危险信号的暗语。顾星遥指尖微蜷,指甲划过信封边缘,摸到凸起点阵组成的摩尔斯电码:三点一竖,是“沉”字的盲文变体。
信封内页的诊疗记录纸页泛着特殊的粗粝感,那是专供医院VIP病房的亚麻纤维纸。顾星遥的食指在“病因诊断”处停住,指尖触到三个重叠的压痕——慢性铊中毒,每个字的笔画里都嵌着极细的金属粉末,与她在霍沉砚父亲尸检报告副本上摸到的质感完全一致。
“需要为您接通霍先生的电话吗?”管家的声音突然近了半尺,袖口的雪松香水盖过薄荷味,“他正在日内瓦处理财团事务,凌晨刚做完视网膜毒素清除手术。”
顾星遥摇头,盲杖轻点地板走向书柜。指尖掠过《欧洲音乐史》烫金书脊时,某本硬壳精装书的封皮突然凹陷——是她上周偷藏微型录音笔的位置。录音笔还在,但夹在其中的月光财团徽章复印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张字条,用盲文刻着:“许蔓下午三点到访,会穿香奈儿2023秋冬款高定,鞋跟声是附点四分音符。”
落地钟的报时声里,玄关处传来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响。顾星遥数着节拍:前三步是标准的小步舞曲节奏,第四步突然转为切分——许蔓在故意暴露鞋跟镶嵌的钻石与地面的摩擦声。
“嫂嫂果然在父亲的书房。”许蔓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甜酒,香奈儿五号的尾调里混着医院特有的碘伏味,“在找当年的纵火案报告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沉砚哥哥的日程本里,连给小星扫墓的路线图都画好了呢。”
顾星遥的盲杖突然指向声源,杖尖停在许蔓左腕上方三寸——那里有块医用胶布,边缘渗着淡淡的血迹。“许小姐刚做过激光除疤手术?”她的指尖划过空气,模拟手术刀的走向,“在孤儿院后山的小星墓碑前摔的?”
许蔓的吸气声混着丝绸裙料的摩擦。顾星遥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声,带着压抑的颤抖:“你果然看了沉砚哥哥的日程本。那你应该知道,每年忌日他都会在墓碑前弹《平安夜》,用的是你母亲骨灰罐改的琴键。”
诊疗记录的边角在掌心硌出红痕。顾星遥想起地下室那本带血的琴谱,扉页焦痕下隐藏的DNA检测报告残页——上面写着“顾星遥,父系基因匹配月光财团创始者”。而许蔓此刻提到的“小星”,正是她幼年在孤儿院的化名。
“十年前的火灾,根本没有第二个幸存者。”她突然开口,盲杖重重敲在书柜第三层——那里藏着霍沉砚父亲的遗物,银质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变调,“你说的‘小星之墓’,埋的其实是霍叔叔收集的、所有孤儿院孩子的DNA样本。”
许蔓的高跟鞋突然踉跄,撞在路易十六式扶手椅上。顾星遥听见她从手袋里抽出信封的声响,香水味里混着铁锈味:“看来嫂嫂已经知道了。当年你母亲发现月光财团的基因实验,是沉砚父亲亲手给她注射的铊毒——就像他当年放火烧毁孤儿院,只为掩盖你是创始者私生女的事实。”
怀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顾星遥的指尖抚过诊疗记录上的“投毒日期”,正是孤儿院火灾前三天。她突然想起霍沉砚右肩的烧伤,形状与当年监控里父亲扑向火源的姿态完全吻合——那不是纵火者的印记,是救人者的勋章。
“所以你父亲篡改了尸检报告。”她转身面对许蔓,盲杖在地面画出五线谱,每个交点都是当年火灾中孩子的床位号,“他想让沉砚以为父亲是凶手,从而放弃追查月光财团的遗产,这样你们就能独占‘月光钻石’。”
许蔓的笑声突然尖细,像琴弦断裂的尾音:“错了,真正的遗产从来不是钻石。”她的指尖掠过顾星遥后颈,那里有块淡色胎记,“是藏在你基因里的‘月光密码’,只要拿到它,就能控制整个财团的信托基金——就像你父亲当年做的那样。”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书桌上摊开的《月光奏鸣曲》总谱。顾星遥的指尖突然触到内页夹层,那里藏着半张老照片:少年霍沉砚蹲在墓碑前,掌心托着的不是琴谱,而是个装着月光石的玻璃瓶,瓶身用盲文刻着“小遥,生日快乐”。
许蔓的脚步声向门口退去,鞋跟声变成慌乱的八分音符:“劝你别再查下去,沉砚哥哥的视网膜毒素,其实是慢性铊中毒的后遗症——和你母亲当年的症状一模一样。”
门“砰”地关上,震得书柜上的铜制指挥棒摆件轻轻摇晃。顾星遥的盲杖滑落在地,指尖颤抖着抚过诊疗记录上的“中毒者家属签名”——那是霍沉砚的字迹,却比他平时的签名多出三道转折,组成了七弦琴的形状。
她忽然想起在基因库看见的档案:霍沉砚从十五岁起,每年都会做一次铊元素检测,检测报告的备注栏永远写着同一句话:“若我死亡,请将骨灰撒在孤儿院的梧桐树下,那里埋着小遥十三岁时送我的盲杖碎片。”
雨点不知何时变成了冰雹,砸在琉璃瓦上像无数琴键同时奏响。顾星遥摸索着捡起盲杖,杖尖触到书桌边缘的湿痕——是许蔓留下的泪痕,在木质桌面上晕出的形状,竟与月光财团徽章的七弦琴轮廓完全重合。
“沉砚,你究竟还藏着多少个用伤痕写成的音符?”她将诊疗记录按在胸前,感受着纸张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十年前的火场,你父亲用生命为我们谱写出逃生的乐章,而你,却用十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了阻挡所有阴谋的休止符。”
落地钟再次敲响,这次是三声沉重的低音——下午三点,霍沉砚原定的视频通话时间。顾星遥摸向书桌右侧的玫瑰木雕花,暗格应声而开,里面躺着的不是文件,而是个丝绒布袋,里面装着十二枚月光石,每枚都刻着不同年份的火灾纪念日。
当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起时,顾星遥听见霍沉砚的呼吸声带着时差的疲惫,却在听见她指尖摩挲月光石的声响时,突然变得急促:“小遥,别碰那些石头,上面有...”
“有你父亲当年从火场抢出的、属于我的基因样本。”顾星遥打断他,将月光石贴在唇上,感受着石头表面的刻痕——是她十三岁时写的《星星小步舞曲》前奏,“沉砚,我们的乐章,不该由谎言来定调。”
视频那头陷入沉默,只有电流声在雨夜中滋滋作响。顾星遥知道,霍沉砚此刻正盯着监控画面,看着她手中的诊疗记录,看着她腕间母亲的月光石手链,看着他们之间横亘十年的、由鲜血与谎言织就的五线谱。
“小遥,有些真相,比火灾更灼热。”他终于开口,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琴谱,“你确定要亲自翻开下一页?”
顾星遥笑了,指尖划过诊疗记录上的“沉砚”签名,那里有处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是他签名时笔尖停顿的痕迹,组成了个小小的“遥”字。“比起黑暗,我更害怕你独自在火光里起舞。”她将盲杖抵在摄像头前,杖头的月光石突然折射出彩虹,“这次,换我来指挥这场变奏曲。”
窗外,冰雹渐歇,月光从云隙漏下,在书桌上投出顾星遥的影子——她的右手握着诊疗记录,左手抚过霍沉砚父亲的怀表,而两者之间的空白处,恰好是个等待填写的高音谱号。顾星遥知道,在这个雨夜之后,所有被掩埋的音符都将苏醒,而她与霍沉砚的合奏,才刚刚开始奏响最激烈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