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灵丹（一）
这时秦崝又用衣布遮住了双眼，因为雨西已经醒了转来，不但醒了还带着他跑了好远，一路上秦崝自然问了她很多问题，可是雨西却笑而不答，只说一切都是那枚灵丹的作用。
他们这时已穿过了一片白色草原，翻过了一座乌云组成的高山，还游过了一片看不见水的湖泊，当衣服在里面打湿的时候，就像四周有强风将它们吹到了一起，紧紧贴在身上。秦崝自然啧啧称奇、叹为观止，他万万没想到，在外面竟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这简直便如走在书中一般，而雨西现在却又在看书，秦崝自然看不见她看的是什么书，不过她既要看书，那么便只好等着，料来此地已不会有山魔，否则她也不会在这里看书。
又不知过了多久，秦崝此时已显得有些坐不住了，长叹一声道：“我每回去找妳的时候妳都在看书，要么在屋里看书，要么在花园看书，就连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望着书，妳眼里除了书好像再没有别人了。”
“有，还有你。”
秦崝心中一喜，道：“真的吗？但妳似乎很少用正眼瞧我一下。”
“用不着瞧，你在我的余光里，我的余光里全是你。”
秦崝道：“妳何不早说？何以平时又总对我冷冷冰冰？！”
“因为你并不喜欢我……”
秦崝听着不禁哑然失笑，道：“妳这句话不但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强词夺理！我若不喜欢妳为何偏偏爱与妳一起、时时要替妳担心？难道如今妳仍是不明白？”
“我自然明白得很，又有谁比我更明白？又有谁比我更痛苦？”
秦崝闻言一愣，茫然不解，问道：“既已明白，又何来的痛苦？”
雨西长叹一声，黯然道：“每个人死过多少次，自己全然不知，自己之前到底如何，也难已尽数了解……你的记忆全是假的，都是我写上去的，我看这么多书也是为了能好好写上你的记忆，让它们变得真实可信，让我在你心中独一无二，让你死心塌地的爱上我。”
秦崝听完她这番说话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眼前的自己只能是现在的自己，心中所生的感受总是假不了，无论以前的秦崝是谁，那已算不得真，略一寻思，已明所以，笑道：“妳既会如此去做，看来定然十分爱我，而我如今既已爱上了妳，说明妳也早已不是原来那个自己，这么一来岂非正是我俩的缘分？”
雨西轻轻一笑，答非所问的道：“秦飞本想将你训练得跟云毕一样，但你生性跳脱、不服拘束，每回复生都爱跑去写写画画，除此以外眼中再无别物，莫说随我前去七劫山，就连出堡一趟也是万难。人们若非心甘情愿要走，那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到七劫山，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等到你魂气足够之时，正好也爱上了我。”她嘴边说着，心中又想起了那些往事，轻叹一声道：“虽说你每次死而复生，我的分量便在你心中多了些许，两人的缘分便也增了一分，可后面的故事若没演好，终究是功亏一篑，须得从头来过。有时候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杀掉身边一些人，其中若有谁的记忆写得不对、出了差错，这出戏难免也会生出变数。这一回虽说水到渠成，却也是变数最大的一次……”说到这里，神情言语间不禁显得有些无奈。
秦崝听完这番言语，心中自然更为惊讶，他实在想不到雨西为了要带走自己，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花雨西，仿佛又多了几分神秘与陌生，他稍一迟疑，说道：“难道大家之所以从未见过山魔，是因为被妳抹去了记忆？”这话刚一出口心中便觉不对，随即摇了摇头，喃喃道：“若是如此，人们自然连山魔二字也难以说出，若说要杀光他们，这工程实在不小，谅妳独自一人也难以办到，何况以妳的性子绝不会大费周章为此杀人。”
雨西道：“他们之所以无法记得山魔，那是另有别情。”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道：“大家每天夜里都会做梦，可是梦中的情境遭遇，多半难以记得，那是因为梦境并非眼前的世界，‘记忆’二字的含义，本就来自清醒的这个世界。于是人们心中的大部分记忆，也无法带去梦中那个世界，有时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而梦中的记忆也只能留存于梦中的境物上，一旦离开它们，便也离开了那些记忆。起床后人一醒、眼一睁，呼吸的方法也将变得不同，马上又进到了清醒的世界，这里的事物也都拥有着各自的记忆，进到人的眼中，大家便不由自主会去想，就在这刹那的光景，梦中的虚淡景象立时便给它们埋没，于内心失去联系，只留下短暂而浅薄的印象。
“山魔这种妖物在芸山中乃是天地界力的一部分，关于山魔的记忆，只会藏在它们身上，故而当大家见到它时才会生出记忆，一旦等它离去，心中便会渐渐淡忘。而七劫山那种地方更不一般，境界的力量强大，所见所想即时便会让你忘记这里的一切，包括对我的感情……”听到此处秦崝不由得有些难过，伸手扯下了遮住眼睛的那块衣布，说道：“那我们便不要去了……”他话未说完，心中便微微一怔，因为他发现雨西手中的那卷书并不是一卷“书”，而是那柄短剑！
只见雨西右手持剑，一片光幕如绸缎般自剑身流出、浮在空中，上面既有图形也有文字，颜色不一、鲜明夺目。雨西似已察觉到秦崝的神似，短剑一舞，书卷便骤然消失不见，转头道：“你怎么又脱下了眼罩，还不快些带上，刚刚在山上险些没跌下去，在湖中岂非也因此而喝了一肚子水。”
秦崝嘴上随口答应，眼睛却丝毫没闲着，只见两人身处一个树林之中，周围广阔，地上尽是白色泥土，四周树木又粗又大、高耸入云，只是天上有没有云却不得而知，因为抬头望去已见不到头，它们就像一座座宝塔，只是塔顶上一片漆黑，似乎连一根树枝、一片叶子也没有，但空中时不时会落下一些彩光，当它们沾到身上，衣服也会变得闪闪发亮。若是去到地上光华则渐渐消失不见，融到白土之中，料来这些泥土原先便是这种落下的彩光久积而成。秦崝此时已见怪不怪，慢慢举起衣布又蒙住了双眼，奇道：“妳这柄是什么剑？”
“表面上这是一把剑，其实它是一本书，名叫‘彼天册’。”一言甫毕脚下一震，左手已拉着秦崝飞驰而去，秦崝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回雨西竟未出言提醒，料来山魔便在左近。
两人便这么奔了一顿饭的功夫方自停歇，雨西即刻抽出短剑朝空中一舞，先前那段“书卷”便又现了出来，料来这便是真正的彼天册了。秦崝正待说话，雨西却按住了他的嘴，双目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文字图画，片刻后短剑一挥，“彼天册”又既消失不见。口中说道：“这林子叫‘雾隐林’，生灵若到了此地，即刻被林雾遮盖，在人看去便如消失了一般。”说着她扯下秦崝脸上衣布，随即举步朝后行去，当她去到一仗之外，身形骤然隐没在虚空之中，隔了半晌才又现身，回到秦崝身边，说道：“这里的‘林雾’不但能隐去身体，还能遮盖气息，所以我才带你来到此地，才敢坐下来慢慢看书。可是就在刚刚，那些山魔竟又发现了你。”她苦笑道：“这一次出现的山魔较之往年大为不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似乎就连这里的林雾也奈何不了它们；幸而这些林雾也奈何我不了，否则适才这么一耽搁，实是不堪设想。”
“山魔为何非要吃人，又为何要吃魂气饱满的人？而妳既故意等到我魂气足够才将我带走，想必是知道其中缘由。”
“山魔乃是芸山的一部分，而彼天册也是芸山的一部分，黑轮潭下那枚灵丹，千年才生出一枚，其中灵力的来源，全耐山魔所吃下的那些人！”说道此处短剑一舞，身前便又现出那段书卷，随即右手向内一探，抽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手掌大的方形铁盒，但这铁盒到得外面就在一直变大，雨西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抛，当它落地时已变得足足有半个秦崝那么高，但听雨西笑道：“这便是那枚‘水果’，你如今就将他吃下，即刻便成了这千年以来天地灵气所孕育的那个人！从今以后，在这天地之中便已为你独尊，那些山魔自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秦崝见那铁箱状貌奇特，上面的图案文字更是美丽绝伦，不由得心中赞佩、口中称奇，但想到里面所装乃是那枚灵丹，不由得心中一惊问道：“难不成那枚灵丹便如这铁箱一般大小？”
雨西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秦崝皱了皱眉，连连摆手、左右摇头，脸上尽是不情不愿的神情，苦笑道：“这丹那丹我虽吃得不多，但这么大的灵丹恐怕没有十天半月也难以吃完，何况它还是这千百年以来，山魔吃下那千万活人的精神魂气所孕育而成，那是万万吃不得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心中省起一事，奇道：“这枚灵丹岂非早就被你吃了，为何又有一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