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青石砖的震动从轮胎传至掌心,顾星遥的盲杖在车门打开的刹那便已探出,杖尖触到霍家老宅门廊的雕花地砖——第三块砖面有处三毫米的凹陷,是十年前火场飞溅的火星灼烧所致。她忽然想起霍沉砚曾说,这栋宅子的每块砖都编号入册,除了她,再没人敢用盲杖敲击地面。
“手给我。”霍沉砚的声音带着晨雾未散的沙哑,指尖却精准扣住她的腕骨,仿佛方才在公墓与杀手周旋的惊险从未发生。顾星遥触到他袖口下的绷带,血腥味混着雪松香水,在晨露中洇成深浅不一的和弦。
地下室的寒气扑面而来时,顾星遥的盲杖突然顿在金属门把手上。不同于往日的冰冷,此刻的铜制门环残留着体温,像是有人刚从内侧触碰过。她的指尖划过门沿,摸到新鲜的划痕——是指挥棒尖端的三棱形刻痕,与霍沉砚总谱上标记重点段落的符号完全一致。
“昨晚你没来找我。”她忽然开口,盲杖敲在第三级台阶上,回声比平时多出0.2秒的震颤,“你去了地下三层,那里的通风管道有松节油的气味,和你父亲实验室的日志记载一样。”
霍沉砚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凝滞。顾星遥听见打火机轻响,橙红色的火光映出他指间的烫痕——那是今早她在他日程本盲文里摸到的新增印记,代表“真相”的摩尔斯电码。
“父亲临终前在地下室待了十七个小时。”他的声音像老旧钢琴的低音键,每一个字都带着裂帛般的沙哑,“他用自己的血,在《月光奏鸣曲》总谱背面写了三组和弦。我试过用巴赫平均律、勋伯格十二音体系破解,都不对。”
顾星遥的指尖掠过墙面,突然触到凸起的盲文——是她改编的《月光变奏曲》手稿,每个音符旁都标注着日期,最早的一行停在“2015.3.12”,正是孤儿院火灾当晚。她的喉间突然发紧,想起许蔓在公墓说的“月光计划”,那些藏在DNA里的音乐基因,此刻正顺着盲文刻痕,渗进她的掌纹。
“让我试试。”她将掌心贴在墙面,感受着十年前少年霍沉砚刻下这些音符时的心跳频率,“你父亲不是音乐家,他用的是最原始的密码——火场里的声音。”
霍沉砚的指挥棒突然敲击地面,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是SOS求救信号。顾星遥笑了,指尖在盲文上跳跃,将三个八度的音程转化为当年消防车的警笛声、梁柱坍塌的断裂声、还有他父亲哼唱的《平安夜》变调。当她的盲杖点在最后一个休止符时,墙面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
“你怎么知道...”霍沉砚的话被金属门开启的吱呀声截断。顾星遥的盲杖探入黑暗,触到潮湿的石壁上镶嵌的七弦琴浮雕——正是许蔓在公墓提到的“月光计划”标志。她的指尖划过琴弦,第七根弦的位置突然凹陷,露出藏在其中的金属钥匙。
“因为你父亲留给我的,从来不是钻石。”顾星遥将钥匙按在霍沉砚掌心,感受着他指腹的茧子划过齿纹,“是你。是当年背我逃出火场的少年,是每个琴键上都刻着我名字的疯子,是用十年时间把自己活成我影子的傻瓜。”
地下室深处传来滴水声,每三秒一次,精准得像节拍器。霍沉砚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石壁上某处冰凉的金属板:“这是月光财团的基因库入口,需要双人指纹才能开启。十年前父亲把我的指纹和你的绑定,他说...说等你长大,就会明白,真正的遗产不是财富,是让每个像你这样的孩子,都能在黑暗里奏响自己的月光。”
顾星遥的指纹刚触到感应区,金属板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她听见霍沉砚迅速抽回手的声音,接着是布料撕裂的窸窣——他在扯下手腕的医用硅胶贴片。当真实的指纹与她相扣的瞬间,警报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八音盒般的旋律,正是她十三岁在孤儿院创作的《星星小步舞曲》。
“原来你一直带着它。”顾星遥的指尖抚过他手腕新露出的烧伤,那里完整复刻着七弦琴的形状,“许蔓说的‘月光计划’,其实是你父亲用自己的基因做实验,只为证明音乐天赋不是遗传,是灵魂的共振。”
霍沉砚没有回答。顾星遥听见他打开金属盒的轻响,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纸页的霉味涌来——是她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停在2015年3月11日:“小遥的琴声能让沉砚的瞳孔收缩,这不是巧合。老霍说,他们的基因里刻着同一首安魂曲。”
警报声突然再次响起,这次混着远处的犬吠。顾星遥的盲杖猛地指向楼梯口,那里传来皮鞋跟碾压枯叶的声响——和今早公墓的杀手步态一致。霍沉砚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护在身后,指挥棒尖端的三棱刺刀在黑暗中折射出冷光。
“沉砚哥哥真是让我惊喜。”许蔓的声音带着淤青的笑意,高跟鞋在台阶上敲出切分节奏,“我以为你会把基因库的秘密带进坟墓,没想到你居然愿意让瞎子看见你手腕上的‘月光烙印’。”
顾星遥的指尖突然触到墙面新的盲文,刻痕新鲜得在渗血——是霍沉砚方才用指挥棒刻下的“逃”。她忽然轻笑,将钥匙塞进他掌心,反手扣住许蔓的手腕:“你父亲没告诉你吗?真正的‘月光烙印’,是刻在灵魂里的。就像你永远学不会,为什么沉砚的指挥棒,永远只会为我而挥。”
警报声中,基因库的金属门缓缓开启。顾星遥听见霍沉砚在她耳边急促的呼吸,还有许蔓突然失控的咒骂。当第一缕自然光从通风口照进来时,她的盲杖终于触到门内的地面——那是用碎琴键拼成的五线谱,每个琴键上,都嵌着米粒大小的月光石,像撒了把星星在黑暗里。
“小遥,闭眼。”霍沉砚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顾星遥却笑得更灿烂,将脸贴在他胸前:“我早就闭着眼了。但我知道,门后的世界,一定亮得像你眼中的月光。”
许蔓的枪响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沉闷。顾星遥感觉霍沉砚的身体猛地一震,却听见他低笑一声,指挥棒划破空气的声响过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哼。她的指尖迅速掠过他的肩膀,没有血迹,只有金属碰撞的冷硬——他穿了父亲遗留的防弹背心,上面绣着小小的七弦琴图案。
“带好基因库的密钥。”霍沉砚将一个金属圆筒塞进她掌心,表面的盲文写着“给小遥的安可曲”,“我拖住他们,你去地下室最深处,那里有你父亲的...
他的话突然被剧烈的爆炸声打断。顾星遥感觉地面在震颤,盲杖探到墙面的裂缝,基因库的门正在缓缓闭合。她听见霍沉砚在爆炸的气浪中大喊她的名字,却将金属圆筒紧紧抱在胸前,顺着琴键铺成的五线谱,向黑暗更深处跑去——那里有属于她的月光,有十年前火场里没说完的半句诺言,还有命运早已为他们谱好的,永不终结的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