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放肆!““大头是你们叫得的?””什么大头小头的?这可是我们乌油县鼎鼎有名的尚大少爷!”见对方人多,打也打不过,吵又吵不赢,几个家丁又忙跑回尚青云身边,护住主子。
那几个少年还没来及说什么,樱儿追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拽走了尚青云,两个人一溜烟跑走了。
这边樱儿拉着尚青云刚从后门溜进家,尚老爷也被一群帮闲清客拥着到了前厅。刚松了一口气的尚夫人赶忙迎上前:“老爷,这一路辛苦了,赶紧回房歇息歇息。”
尚老爷一进门就怒气冲冲:“辛苦?还没被气死算我有福气!在路上就听人说,那个孽障又在街上游斗玩乐?”
“老爷,这又是哪里来的瞎话?”尚夫人连忙替儿子粉饰遮掩,“青云,他这几日来,一早起来就在书房读书,连二门都没出去过。”
“读书?他能把‘书’字写得周周正正,不缺笔少划,我就要给祖上烧高香了。”尚老爷嗤之以鼻。
“老爷,儿子再不成器,你也不能这么作践他啊。听樱儿说青云他现在天天早起,发奋用功,都会背《诗经》了哩!”尚夫人恨不能把儿子吹成一朵花。
“哈!哈!哈!”尚老爷朝天干笑三声,收了笑,板着脸向夫人道,“难怪人说‘肥田收瘪稻,慈母多败儿’。这样的鬼话你也敢信?!”
尚夫人被说得脸上挂不住,旁边的清客们看不过去,都上来解围:“世翁,言重了,言重了!”“子曰‘知耻而后勇’,世兄生来坦荡豪爽,有大将之风,子又云:朝闻道而夕能死矣,何况世兄年纪尚幼,前途无可限量啊。”“世翁不必焦心,世兄有这一番发奋,日后必定能学有所成。”
“好,要是真如你所说,我倒要看看他念的是什么歪经!”尚老爷一撩衣袍,大步往书房走去,一群清客也跟了过去。
樱儿手脚利索,早就替尚青云摆好笔墨纸砚,嘱咐他做出苦读诗书的样子,安排得当,她便掩门出房,忙别的去了。
尚青云一坐到书桌边,就头脑发困,百无聊赖间,随手掀开一本书,也不管拿正拿反,两脚跷到桌子上,一摇一晃,闭着眼,胡乱背曰:“吃吃茶干——游游南山,如猪泡矣——如松蘑矣——,兄及弟矣,吃相好矣——无香油矣,咦?这里不通,不通,还说是圣人哩,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茶干松蘑,没有香油哪里会好吃呢?”他这边还在自言自语,忽听那门外边“噗嗤”一笑,一群帮闲拍马的清客听他将“秩秩斯干”歪背成这般模样,全都憋不住,吃吃的笑开来了,转眼变成轰然大笑,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笑得尚老爷脸上挂不住,黑脸气成了红脸,红脸变成了白脸。“哐啷”一声,门被一脚踹开,尚青云一愣,只见尚老爷气得胡子乱抖,指着他骂道:“我把你个心眼里只有吃的孽障!”尚老爷左右望望,抄起靠在门后的门栓,一门栓砸到书桌上,书纸乱飞,砚墨俱碎,顷刻狼藉一片,清客们见机不妙,慌忙拦住。
“爹爹爹爹爹——”尚青云不明所以,看见老爹发这么大火,吓得滚下椅子,慌忙跪倒在地。
尚夫人生怕丈夫查问儿子功课,动怒上火,急急赶过来,见状忙拦住道:“老爷这是何苦呢?儿子以往贪玩不读书上进,你要打要罚,我哪敢说过半个‘不’字,那是他该打该罚,今日他乖乖读书背诗,你还又吹胡子又瞪眼的,若是胆小怕事的,胆都要给你吓破了。”
“你养的宝贝儿子!真真气煞我也,不好好读圣贤文章就罢了,连风雅《诗经》都给他歪读成吃经,真真草包一个,烂泥扶不上墙,我,我今天就打断他的腿,免得日后出门,丢了我尚家祖宗的脸!”
尚夫人拍拍胸口,缓了一口气,“我当你为啥生气呢。哎呦,老爷,吃经有啥不好,就是孔夫子大圣人也是要恰饭的呀。”
一位清客也跟着圆话道:“不错,夫人说的有理,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此说来,世兄与夫子还是同道中人呢!”
“你——”尚老爷手指着尚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再看看跪在地下的尚青云,半晌,垂下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出门前叫你抄的文章呢?”
“文章?”尚青云哪想得起这茬儿,急得直挠头,扭头看到尚夫人身后的樱儿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尚青云顺着她眼光,在书桌旁的匣子里翻出一沓纸来,递给父亲,尚老爷见那字迹虽然胖大稚拙,倒也工工整整,不由神色稍缓,坐下来一张一张查看,还没看几张,忽听桌子下传来一阵虫鸣。尚青云暗叫不妙,刚想上前挡住抽屉,早被尚老爷一把搡开,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放着好些蛐蛐罐儿。尚老爷气得将罐子尽数掼在地下,又抄起桌子上的门栓,见尚青云已经跑到房外,推开上来栏他的尚夫人骂道,“这玩物丧志的畜生!今天不打死他,我就对不起列祖列宗!”拎着门栓,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