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潮气渗进顾星遥的羊绒裙，膝头触到的地砖缝里嵌着半片焦木——和十年前孤儿院废墟里捡到的残片纹理相同。霍沉砚的呼吸声在右上方两英尺处凝滞，像被掐断的琴弦，而他掌心紧攥的琴谱边缘，正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五线谱形状。
“这是......你的血。”她的指尖划过琴谱封面，凸起的焦痕突然在某个弧度处变得平整——那是被人刻意刮去的指纹痕迹，和她记忆中导师保险柜上的磨损痕迹如出一辙。十年前火场里，那个抱着她冲出火海的男孩手臂上的烫伤，此刻正隔着衬衫布料，在她手腕烙下相同的温度。
霍沉砚的喉结擦过她手背：“小遥，你记不记得......”话未说完，头顶传来玻璃爆裂的巨响，混着高跟鞋碾过碎玻璃的咔嗒声。玫瑰香水味铺天盖地涌来，顾星遥的盲杖尖端突然触到金属的冷硬——是枪口，正对着霍沉砚后颈的位置。
“别动。”导师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和毕业典礼那天如出一辙，“霍明修临死前没告诉你吧？他冲进火场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销毁月光财团的继承权文件。”皮鞋跟碾过地下室台阶，在顾星遥脚边停住，“你以为《月光奏鸣曲》是你的原创？那是月光财团历代继承人的胎教音乐，你母亲不过是个负责记谱的琴师。”
顾星遥的指尖突然收紧，残谱上未被烧毁的半页盲文硌得她指腹生疼。那些被她视为童年记忆的旋律，此刻在脑海中裂变成导师保险柜开启的密码声——原来每次她弹奏《月光奏鸣曲》，都是在向幕后黑手发送金库的坐标。
“当年孤儿院的火，是许家放的。”霍沉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要除掉月光财团唯一的血脉——你。我父亲为了保护你，故意在现场留下纵火证据，却被许蔓的父亲篡改了监控录像......”他的手指扣住顾星遥的手腕，按在自己左胸，“这里有块烧伤，形状像个倒置的琴键，和你盲杖顶端的雕花一模一样。”
导师的枪口在空气中划出颤抖的弧线：“住口！你以为拿出当年的照片就能证明什么？”打火机的咔嗒声刺破黑暗，橘色火光中，顾星遥“看”见导师手中举着的，正是那半本被烧毁的琴谱——扉页上“沉砚”二字下方，被火燎去的字迹正在火光中显形：“小遥，你的生父是月光财团创始人，而沉砚......”
“是我的亲哥哥。”顾星遥突然开口，盲杖重重顿在地砖上，惊起的回声里，她“看”见霍沉砚猛然转头的动作，“地下室的残谱上，有两处指纹，一处是霍叔叔的，另一处......”她摸索着握住导师持枪的手，将指尖按在对方虎口的老茧上，“和我在保险柜上摸到的一模一样。十年前你偷走我的琴谱时，留下的就是这个茧子的印子。”
导师的呼吸骤然紊乱，打火机“啪嗒”落地。在火焰熄灭前的最后一瞬，顾星遥“看”见霍沉砚衬衫下的烫伤——那确实是个琴键形状，却比她记忆中的大了一圈，分明是成年后新添的伤。而他眼中倒映的火光，正与十年前火场里男孩眼中的决绝，重叠成同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你输了。”霍沉砚的指挥棒突然敲在墙面机关上，地下室顶灯应声亮起。顾星遥的盲杖划过墙面，触到一排嵌入墙体的玻璃展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她历年的琴谱手稿、母亲的诊疗记录、甚至导师每次剽窃时使用的钢笔——笔尖的弧度，和残谱上被刮去的指纹边缘完全吻合。
导师的枪“当啷”落地，跪倒时撞翻了展柜。顾星遥趁机摸向霍沉砚掌心的琴谱，指尖突然触到照片背面的盲文——“2005.10.12，小遥第一次弹《平安夜》，哥哥的衬衫烧出琴键洞”。日期下方，还有行更小的字：“父亲说，以后换我当小遥的眼睛”。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混着展柜玻璃碎裂的脆响，“知道我是你妹妹，知道导师是许家的人，知道地下室的密码......”
“我不知道的，”霍沉砚握住她带血的指尖，按在自己跳动的太阳穴上，“是当你第一次用盲杖敲开我书房门时，为什么会让我想起十三岁那年，在火场里捡到的那截断琴键——它现在还在我保险柜里，和你的盲杖材质相同，断口处的木纹，能拼合成完整的《月光奏鸣曲》第一小节。”
头顶传来警笛的尖啸，顾星遥的盲杖突然指向地下室最深处——那里有扇新开启的铁门，门内传来八音盒的轻响，正是她童年时在孤儿院听过的旋律。导师的哭声混着雨水拍打顶棚的声音，在她耳中渐渐模糊，唯有霍沉砚掌心的温度，像当年火场里的男孩，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世界。
“小遥，”他在警笛声中低头，唇齿几乎触到她颤抖的眉骨，“那半本琴谱的最后一页，父亲用盲文写着：‘沉砚和小遥的指纹，才是打开月光金库的真正密码’。而你的指纹，此刻正和我的，一起按在这本浸血的残谱上——像两个错位十年的音符，终于在命运的五线谱上，共振成同一个和弦。”
地下室的铁门彻底敞开时，顾星遥的盲杖尖端触到了金属台阶上的水渍——那是霍沉砚方才滑落的血迹，形状竟与月光财团徽章上的五线谱分毫不差。而在更远的黑暗里，某个熟悉的香调正在褪去，带着未说出口的真相：原来十年前的火灾，不是终点，而是命运交响曲的前奏，让两个被血缘和音乐绑定的灵魂，在谎言与真相的变奏中，终将谱写出属于他们的永恒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