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化妆间的冷光灯在睫毛投下青黑阴影,顾星遥的指尖沿着琴凳边缘游走,直到触碰到那道被砂纸磨出的凹痕——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嵌进价值百万的斯坦威钢琴。霍沉砚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了三秒,皮鞋跟碾过地毯的纹路与十年前火场里踩碎玻璃的脆响,在她脑海中诡异地重叠。
“手给我。”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沙哑,雪松气息裹着消毒水的冷冽逼近。顾星遥顺从地伸出手,却在指腹触到药膏时骤然收紧——这是母亲临终前常用的烫伤药,薄荷混着金银花的气味,与地下室残谱上的血渍味道完全一致。
“你父亲......”她的喉间泛起铁锈味,盲杖在地面划出颤抖的弧线,“他火场里保护我的时候,是不是也用过这种药?”
霍沉砚的手指在她掌心猛地顿住。记忆如潮水漫过视网膜:十三岁的自己蹲在ICU门口,父亲焦黑的手掌上缠着浸血的纱布,护士说那是为了从火场里抢出半本琴谱。“小沉,”父亲临终前的呼吸混着焦木味,“别让小遥看见谱子上的血指纹......”
“是。”他听见自己说,药膏在她破损的指腹揉出细碎泡沫,“他总说钢琴家的手比眼睛更珍贵。”这句话像把钝刀,在两人之间划出看不见的伤口——他没说的是,那本残谱的扉页上,除了“沉砚”二字,还有行被火燎去的小字:“小遥的亲生父亲是......”
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助理的喘息混着外面的喧哗涌进来:“霍先生,网上全是‘霍明修纵火案’的热搜......顾小姐的导师接受采访,说《月光奏鸣曲》是她在火灾现场捡到的无主乐谱!”
顾星遥的盲杖“当啷”落地。这个声音她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导师就是用这种伪善的腔调对记者说:“星遥这孩子太激进,其实那首曲子......”现在想来,保险柜里的手稿边角微焦,正是火场残留的痕迹。
“带她走。”霍沉砚的指挥棒敲在大理石台面上,尾端的钻石徽记映出顾星遥发白的唇色,“从员工通道。”他转身时,燕尾服袖扣勾住她的丝质袖口,露出腕骨处淡红的烫疤——那是刚才替她处理伤口时,药膏蹭到自己旧伤的反应。
保姆车的引擎在夜色中低吟,顾星遥的指尖贴着车窗玻璃,感受着城市灯火在皮肤下游走的热感。突然,她摸到玻璃上有处凸起的盲文——“地下室密码:3207”。这个数字组合,正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第20小节的变调次数,也是霍沉砚日程本里“孤儿院火灾纪念日”的日期。
别墅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霍沉砚的脚步声比平时重了三分。顾星遥假装被地毯边缘绊倒,盲杖却精准地敲向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那里有块地砖的接缝比别处松了两毫米,正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我去书房查资料。”她不等他回应,转身走向走廊,指尖却在墙纸接缝处划出暗号般的节奏。当书房门在身后合上,她立刻摸向书架第三层——那里藏着她白天偷记的密码本,扉页上“沉砚”的字迹与残谱完全一致。
密码锁的齿轮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顾星遥屏住呼吸,输入3207,金属门轴的轻响让她浑身血液逆流——地下室的霉味混着松节油气息涌来,比上次探访时多了丝铁锈味,像极了新鲜血迹氧化的味道。
盲杖尖端触到潮湿的地砖时,她突然听见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星遥摸索着向前,指尖突然陷进柔软的布料——是件带血的白衬衫,领口处绣着的“沉”字袖扣硌得她指腹生疼。血迹的走向告诉她,有人曾靠在墙角,顺着墙面滑坐到地,而墙面某处,正有温热的呼吸拂过砖块。
“别过来。”霍沉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混着压抑的喘息,“求你......”
顾星遥的盲杖在地面划出颤音般的弧线,终于触到他滚烫的手腕。那里有片异常的粗糙——是新烫的疤,形状与她记忆中十年前男孩推开燃烧的房梁时,被木屑烫伤的位置分毫不差。而他掌心紧攥的,正是那半本带血的琴谱,纸页间夹着张发黄的照片:十三岁的霍沉砚抱着失明的小女孩,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孤儿院,他的白衬衫左襟,烧出个琴键形状的破洞。
“小遥,”他的声音碎在她掌心,像火场里即将熄灭的火星,“我父亲不是纵火犯,但他确实......”话未说完,头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冰冷的雨水混着泥土砸在地下室顶棚,某个熟悉的玫瑰香调穿过风雨,飘进这道即将被真相淹没的裂缝——是导师的香水,也是十年前火场里,最后离开孤儿院的人留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