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才轻轻地喊了一声沈佳。
沈佳回过头，发现母亲已经醒了，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沈佳走过去问：“妈怎么醒了？要上厕所么？”
沈母摇了摇头，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沈佳的手说：“陪妈妈聊聊天。”
沈佳听话地停下了手上的活，乖巧地坐到了床边。
“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
沈母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几个月前你刚毕业的时候，回家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去F市，妈妈有种预感，你以后可能不怎么会回来了。”
沈佳低着头沉默，当时他确实有这个想法，他讨厌这个城市，他从小在这长大，受尽了欺凌，他厌恶自己家乡人们的愚昧，落后，偏见。沈佳父亲出事前，无数人巴结，而在出事后，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全部性情大变，以前展现得有多亲密，如今就变得有多么冷漠。他们对自己的父亲不管不顾，哪怕现在母亲病倒了，父亲那边的亲属都没有人来探望或者问候关心。沈佳恨他们的自私和冷血。
他逃离这里，起初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的母亲。可母亲的原话是，沈父在当地坐牢，自己在这边能时常过去探望他。
沈佳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坚持着。明明那个男人从来没尽过父亲的义务，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被人辱骂的时候，他不管不顾。作为丈夫，他让自己的妻子留在家独守空房，当年出事了，是沈母一个人拉扯着沈佳长大，她丈夫不在，她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辱骂。
沈佳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这些年来，他用善良和热爱生活麻痹着自己，他以为如果他善待生活，生活或许也会善待他。可现实并非如此。
时至如今，生活还想把他唯一的妈妈给夺走，这一点也不公平。
“妈妈想和你说的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不怪你。”沈母拍了拍沈佳手背，“妈妈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城市，妈妈很对不起你，佳佳以前受了欺负，妈妈却帮不上忙。”
“不是的，不是妈妈的错。”沈佳摇着头，嘴里喃喃地说。
妈妈以前得知他被欺负的时候，她曾冲到过校长室质问校长，要求别人家长道歉，甚至闹到过上当地新闻。
软弱的人不是她，是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他害怕自己的名誉受创，他担心自己儿子上新闻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意，所以他花钱去平息，去镇压这件事，对霸凌者赔礼道歉，反而对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
如今距离沈父进监狱已经6年，沈佳却一次也没去见过他。他对于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一点情感都没有。
“佳佳，你不要怪爸爸，他是有苦衷的。”沈佳母亲用着几乎哀求的语气和他说。
沈佳听完母亲的话，许久都没说话。随后他慢慢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苦衷？他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他有苦衷当年就可以任由别人欺负我吗？他有苦衷就会做那种事吗？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不和我说清楚啊？你让我理解他？我到底要怎么理解他啊？”
沈佳越说越激动，最后基本是喊了出来。这么多年来的不满，积攒的怨恨，爆发了出来后沈佳心里并不觉得痛快，反而心里产生的更多是歉意，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冲母亲发脾气？
沈母红着眼睛，却依旧说的是：“不要怪爸爸，佳佳，不要怪他。”
沈佳不再想和自己的母亲起争执，他沉默着站了起来，低着头，许久才说：“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你早点休息吧，我出去买点东西。”
沈母无力抓着沈佳衣服的手慢慢松了开来。沈佳走到病房外面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擦了擦眼睛，漫无目的地走下了楼。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但他不敢走远，毕竟母亲还要他的照顾，可是待着病房里又让他觉得格外的压抑。
沈佳走到了医院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能量饮料，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喝这个。可能是因为上次他哭得这么厉害的时候，有个人递给了他一瓶这个饮料，他觉得格外的甜。
付款的时候，沈佳看到烟架上面熟悉的烟盒，他莫名地很想那个人，如果他在的话，可能会手足无措地安慰自己，会给自己递纸巾，会温柔又坚定的看着自己，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沈佳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爱哭的人，可在碰到他以后，不知为何变得格外的爱哭，沈佳觉得自己好像变软弱了。
沈佳拿着饮料走出便利店，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停在了一个名字上，也不知道他这个点睡了没。
沈佳鬼迷心窍地点了下去，手机响了两下，沈佳又连忙按断了。
我到底在干嘛？沈佳疯狂地摇着脑袋，想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拧开饮料喝了一口，依旧很甜，却好像少了几分滋味，和他那天喝的好像不太一样了。
就在此时，沈佳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顿时被呛到，剧烈地咳嗽着，咳得他眼睛微红，沈佳看着那个名字许久，慢慢才接通了电话。
“喂？悍哥。”
“嗯，刚刚看到你打电话过来，没打一会就挂了，是打错了么？”
陈悍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心里乱成一团的沈佳，听到后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安心。
对于这个电话，沈佳本来想将错就错，干脆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摁错了的。
可他嘴巴却仿佛不受他控制般地说：“不是的....”
“嗯？那是有什么事？这么晚都还没睡？”
想死....
沈佳捂着脸，想抽自己两巴掌。
“没什么事，就想和悍哥说说话，这么晚会不会打扰到你？”沈佳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走到花坛旁边的位置坐下。
此时正准备戴上眼罩睡觉的陈悍，又坐了起来说：“不会，你那边还好吗？事情解决了么？”
沈佳拿着手机顿了顿，不知道为何陈悍这么一问，他心里的压力和难过又涌了上来。
沈佳撅着嘴巴，觉得自己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忍了好久才把眼泪憋回去，随后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地说：“不，不是很好。”
陈悍听到沈佳委屈的声音，不禁愣了愣。小朋友是在撒娇求安慰吗？陈悍心都要碎了。
可一码归一码，这不妨碍他担心沈佳，他关心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沈佳刚刚没忍住情绪外漏了。他本意并不想和陈悍倾诉自己的负能量，他只是莫名很想念陈悍，想听听陈悍的声音而已。
“没有人欺负我，我，我就是突然....”
沈佳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陈悍完全没有听清后半截。
至于沈佳，他是没有把后半截，我就是突然很想你说出来。话到嘴边的时候，沈佳不好意思了。
“突然这么了？”陈悍重复了一遍。
“没，没什么了。谢谢悍哥你陪我打电话，我心情好多了。”
沈佳抓着电话紧张地说。
陈悍眉头紧锁成了一团，他本来就担心小孩，如今小孩又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更让他担心了。
沈佳见那边许久都没说话，又小声问了一句：“悍哥？”
“嗯。”陈悍回得很快。
沈佳听着陈悍的语气，莫名觉得他生气了，他隔着电话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你早点休息吧。”
陈悍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他了解沈佳的性子，如果小孩有什么事想和你说，不用两分钟他就能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倒完了。可如果他想瞒着你，你就是撬他嘴他都不会说。
“好，你也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的。”陈悍耐着性子说，随后他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在室内室外？”
沈佳顿了顿，老实地说：“是啊，在室外呀。”
“你抬头看一下，今晚F市能看到很多星星。”陈悍走到窗边说。
“啊？我不在F市呀，我回老家了...”沈佳不明所以地说。
“那你在M市哪？”
“我在人民医...”沈佳话刚脱口而出就捂住了小嘴，有点慌乱。
“人民医院？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陈悍眺望着远处的灯火说，语气不是很好。
事已至此，沈佳觉得瞒不住陈悍了。他默了默，只能一五一十地和陈悍坦白。
在最后，他情绪低落地补了句：“悍哥，我不是刻意想隐瞒你的，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负能量传播给你，也不想让你担心。”
陈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傻瓜，你这般反常，反而更容易让人担心啊。
他轻声问道：“现在阿姨身体情况还好吗？”
“目前没什么大碍，明天她就去做手术了，如果顺利的话，以后还是可以正常生活。”沈佳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
“乖，一定会没事的。”陈悍安抚着他，“你现在还在外面么？早点回病房照顾阿姨，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嗯。”沈佳乖巧地隔着手机点了点头，“那，悍哥我挂电话了，你早点休息。”
“好，晚安了。”
“晚安。”
陈悍看着挂断电话的手机，眼眸逐渐变得深邃了起来。他之前看过沈佳的简历，所以知道沈佳的家乡在哪的。他实在是担心沈佳，再加上小孩一直不肯说，陈悍迫不得已的使用一些了以前在部队里学的盘问技巧。
果然单纯的小孩一下子就上了当。
他只是没想到小孩家里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小孩很少和他说家事，这次还是套了他话才主动告诉他。
尽管陈悍不知道沈佳是对他什么感情，可通过今晚这个电话，陈悍能感受到沈佳对他的依赖.。既然，小孩选择了依赖他，陈悍自然不会辜负小孩对他的信任。
在挂断电话那一瞬间，陈悍就已经在内心做好了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