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会之间的战斗每天都在持续。
十座数码公会,十座不同类型的组织,十座立场不一的团体,十位各怀鬼胎的会长,构成了中庭如今不安定的局面。常在中庭行走,每天都能撞见十多场摆在明面上的冲突,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小了说,那是在挑衅,彰显自己的能耐,往大了说,就是在铲除异己,削弱其他公会的势力。这样一来,来到中庭的新人就会选择落脚到规模更大的数码公会,进而成为会长们提高自身知名度的又一颗棋子。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最能代表中庭的人,被开发者选中,获得进入开发空间与之对谈的资格。此项条例只有十位公会会长知道,由此产生的不正当竞争手段,不知道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不论他们怎么想,反正老头子我是想不通,获得与开发者对谈的资格又能如何?成为他们的一员,随意修改自身的数据?简直是异想天开,开发者才不会那么傻。他们不会让自己创造出来的实验数据获得等同于他们的权力,就好比现实中,让人获得比肩神明的力量,神明自然不会同意,除非,神明想借由人之手去报复他们的同类;我不觉得那帮天才们有如此闲情逸致,除非他们想报复的目标是全世界的各国政府,这种行为跟一个疯子没什么两样。
十位会长当中,不乏含有良心尚存的家伙,比如酒吧老板。亚当这孩子确实善良,他不忍再看到有人在中庭莫名其妙的死去,就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了我,希望我能改变这样的局面。我尽我的努力去做了,效果如他所见;只要我在场,冲突双方就闹不起来,因为他们谁都清楚,一旦闹起来,我不会站在他们任何一方,而是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当作我的敌人,让他们一起领教「数据清除流」的厉害。要说当今的中庭里有几个人不惧我“幕疤”的威名,估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最近那帮想要我命的刺客们消停了不少,身边的眼线也都去休了假。通过我的介绍,小姑娘转入了小珍的病院,结果入院第一周,负责推她轮椅的护士就滑了一跤,她的脑袋因此撞到了楼梯拐角的扶手上,现在估计还在病床上躺着;因为这件事,小珍院长本人到现在都不肯见我,可能是觉得心理愧疚,至少从她发来的文字信息中不难看出,组织语言肯定花费了她不少心思。
托了以上这些人的福,我得以一个人坐在酒吧里,静静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寂寞,可惜亚当这小子似乎并不给我这个机会。他左右手分别提了一个人回来,左边是「昆虫女王」奎恩,右边是她的妹妹小玉(Jade),看上去非常气愤。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二位肯定又背着他起了冲突,还很不幸地被他抓了包;如今的亚当在实力层面今非昔比,进化成为究极体的他无需再怕女王,是一名真正的「昆虫王者」,甚至面对两个人的奋力夹击可以做到游刃有余,轻松将她们俩拿下。全程目睹他对公会成员的训斥,我发现这小子摊上这两个女人可真不容易;面对他的厉声责骂,一个在顶嘴,一个贴着他的胸口撒起了娇,说的再直白点,他拿眼前的这二位没有一点办法,难得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们也能够理解。
全程目睹他对公会成员的训斥,我发现这小子摊上这两个女人可真不容易;面对他的厉声责骂,一个在顶嘴,一个贴着他的胸口撒起了娇,说的再直白点,他拿眼前的这二位没有一点办法,难得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们也能够理解。可惜,秉公行事是他一项的行为准则,哪怕对方是在公会里地位仅次于他的二把手和他的妹妹,他也绝不轻饶。最后,一个被他罚去了储物间洗刷杯子,一个被罚去伺候酒吧里面唯一的顾客,也就是我;在我婉言谢绝以后,她还是不依不饶,抄起手边的杯子,企图再灌我两杯。
“小姑娘挺能喝呀。”望着她颤抖的小手和脸上痛苦的表情,我于心不忍,顺手从她手里接过了杯子,将里面剩下的大半杯酒倒进了嘴里。
“疤、疤爷,您,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都,都看见了什么…”
难为了一个小姑娘,酒量这么差还被哥哥罚来伺候客人,现在能把话说清楚实属不易;即便在这之后,她一头倒在吧台上睡了过去,嘴里也没有停止嘟囔。
“小子,过来翻译一下你妹妹说得梦话。”
“不是梦话,”他告诉我,“是我们亲眼所见,〖钢铁雄兵〗的军队经过〖兽皇之牙〗公会所在的山栖原,正在往〖御龙巢穴〗的方向进发,将军(General)难得亲自统兵,怕是又有两座公会要倒霉了。”
在我的词典里,倒霉不等于遭到无情的轰炸。“你都看见了,没去管管?”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小子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斗志,或者说,他一直就没有过斗志,进化只是为了自保,来到中庭的目的只是为了卖酒挣钱,一点也不想插手其他公会的事,这也是他一直维持〖喝一杯酒吧〗处于中立状态的原因。
“您不去管管?”他的问题提的正是时候。
“你们谁送我一程?”
眼下,酒吧前厅唯一能飞的活物只剩下了这小子自己,他把不情愿挂在了脸上:“疤爷您饶过我吧,我现在就住在俄国边上,妻子和父母都在,我可不想被将军惦记…”
“知道了,跟你开玩笑的,何必认真呢。”
他长舒一口气,张口埋怨道:“您吓死我。”
我自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随口吩咐道:“去把雷鸟兽叫来,我需要一对翅膀。”
“在哪?”
“隔壁的〖自然庭院〗,要是花(Flower)会长舍不得它,不让它走,那就算了。”
“那您怎么过去?”
“不是还有你吗。”
相信他会竭尽全力,把我的翅膀给我带来。
〖钢铁雄兵〗公会所在的据点是一座机械工厂,位于中庭的边缘地带,距离中庭的网络防火墙距离最远,会长在现实中是真正的俄国将军,成员基本也都是他一手安排进来的,一心执着于发展军事工业,很少与其他公会有来往。如今会长带头出征,明摆着是公会利益受到了侵害,若想从正面以武力的方式摆平他们,至少需要搭上三个数码公会。事实上的确如此,只不过,三个数码公会方面的代表并没有站在同一战线;他们之间的冲突严重干扰了工厂机器的运转,直接损害了〖钢铁雄兵〗公会与俄罗斯联邦的利益,为此,将军不惜出动重兵也要去讨个说法,目标正好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三个邻居:〖兽皇之牙〗、〖御龙巢穴〗和〖神圣骑士团〗。
“前两个我能理解,最后一个什么情况,距离那么远也能赶过来?”
“你去问他自己咯!”将军的威严不容触犯,“说是过来调停,结果却让事态愈演愈烈,不愧是挑起事端的一把好手,看老子不找到他,把炮管插进他嘴里,轰烂他的脸!”
“谁呀,头领(He)?”
“他这个会长也难辞其咎,谁叫是他派那小子过来的。”
从将军口中,我得知此番事端的起因是由乌尔特拉和齐格飞(Siegfried)挑起,万(Van)作为赶来调停的人,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反而与他们两人战作一团;他是〖神圣骑士团〗的一位新起之秀,头领关照的重点对象,说成是下一代翘楚也不为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久燦小姐的弟弟。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他想以此挑起四个公会之间的矛盾,报复这个曾经夺走姐姐性命的数据世界。
上面这些内容,是我拦住将军的大部队,找到他,用「菊燐」横在他的脖子前,他用炮口抵住我的胸膛,相互制衡换来的。作为交换,我承诺,会去另外三个家伙那里为他讨个说法回来,结果人家并不领情,执意要去弄死他们,没办法,我只好亮出绝招。
“小子,看在你和我孙子曾经同为「三枪手」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这是我最后的仁慈。
“…你枪龙兽(GUNDRAMON)的枪,不如我的剑快。”
“是吗!”他张开机械嘴巴,吐出一口白烟,随后向我发出了挑衅:“那我们不妨来比一比,看看你老东西的剑刃,能否赶在你倒地前挨到我,如何?”
拒绝他人的战斗邀请,不是幕疤的风格。于是,我使出「数据清除流」,砍掉了他左右两侧的枪体炮管,焚尽出膛的炮弹,重新将手中的两把「菊燐」落回了他的金属脖子上。
抢在他开口前,我率先向他吐露了他会输的原因:“驱动核心太容易看破,跟有没有提前给炮管里充能没有关系,下回争取换一个不这么明显的,或者,换一个敌人。”
最终,我们谁都没有让对方为难;他收兵回去,等候我带回来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启程去追赶另外三个惹事的家伙,防止他们在别人的领地再次挑起事端。幸运的是,那三个不省心的家伙还在山栖原,在我赶到以前,他们已经有所收敛,各自与对方拉开了足够的安全距离,待他们的体力恢复完全,再来分出输赢。三个小毛孩之间幼稚的行为,自然会被我这个赶来的老父亲阻止,只是我忽略了一点,万一这三个小毛孩恰好处在叛逆期呢。
“幕疤虽老,但是头脑清楚,没有糊涂。”我向他们三位展开了家长式的说教,“三位的年龄加起来应该比我还年长两岁,有必要让局面陷入如此境地吗?”
他们三个,一个是〖兽皇之牙〗的会长,一个是〖御龙巢穴〗的翘楚,一个是〖神圣骑士团〗的新秀,却没有一个人敢正面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全然没把老头子我放在眼里。
“跟你们说话呢,打过一架,都变成哑巴了?”
“疤爷!”乌尔特拉突然从身后叫住了我,在我转身过去以后,他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中那把名叫「男魂」的短刀,指向了我这边,喘着一口口粗气,向我表明他的决意:“您拯救过中庭,我敬您是一位英雄,因此,尊称您一声疤爷。丑话先说在前头,齐格飞的命,我今天非取不可,您若执意阻拦,那便得罪了!”
前一句跟后一句的语气反差明显,让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在他之后,当事人齐格飞也向我表明了他的态度:“疤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看在您和会长交好的份上,我奉劝您一句,少管年轻人的事,免得引火烧身。”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年纪什么时候成为了管事的理由?他们应该感到庆幸,我已经过了遇到事情会冲动的年纪,不然他们二位早就被我搁到在地上,强行接受教育了。
他们二位先放一边不管,我更关心在场另一人的看法:“小万,你怎么说?”
不出我所料,他以斩天使兽(SLASH ANGEMON)的形态,张开背后锋利无比的金属翅膀,抬起双手的斩刃,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态度。
“你们啊,”我抬头苦笑道,“可真把我老头子给看扁了——”
也罢,既然三个孩子执意如此,老头子我就陪他们玩玩。
话音刚落,反手举起右边的「菊燐」,架住由身体后上方劈下的斩刃,抢在另一把斩刃劈来前,迅速转过身体,用左手的「菊燐」接下番长狮子兽(BANCHOLEOMON)的「男魂」,随后左右两边同时发力,将两个孩子抛给他们的玩伴齐格飞。落地后,抢在他们准备起身前赶到他们面前,踩住中间的天使,提起左右手的刀分别指向两个挑起事端的淘气鬼,让全场的状态回归冷静。
“冷静没有?”
问完我才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叛逆期的孩子哪里会见好就收,他们都是头铁的主儿,不撞碎南墙誓不罢休。
天使张开翅膀从左右两侧向我戳来,我跳起来,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地时他刚好起身,被我狠狠踹在了背上,再度跌倒。另外二位借此情形,立刻举剑持刃向我砍来,这回我离斩龙兽(SLAYERDRAMON)齐格飞比较近,就先招待了他;方式基本还是老方式,交叉双刀架住他劈下的「佛拉格拉克」,将其拉向一旁,快速贴近撞开他的身体,奉上一记回旋踢彻底与他拉开距离,准备接待赶来的小狮子。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明知拼剑术不是我的对手,便把「男魂」收了回去,以炽热的双拳上前应战。糊涂就糊涂在这里,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过于盲目自信,其实想想就明白,人形狮子的身体素质再强,肌肉硬度再坚硬,跟身披合金铠甲的龙人战士相比,简直就是鸡蛋硬往石头上撞,不自量力。「燃烧战魂」、「闪光番长拳」一一被我躲过,双手接下他的双拳,老头子和小伙子进入到了力量角逐的阶段。
“小子,听说你脑袋挺硬啊。”
他错误的理解了我的意思,铆足劲儿向我送来一头槌,然后自己晕了过去。他或许不明白,我刚才的那句话,真的只是在单纯的夸他,并没有引导的意思。
小万交叉斩刃,使出「神圣之剑」,划出一道十字剑气,被我送出的「燐火击」轻松化解。不给我留有任何喘息的余地,他立即调整策略,让身上的所有刀刃进入工作状态,以惊人的气势向我突进,送来应接不暇的「天堂斩裂刃」;看这架势,他是真的想要了我的命。速度逐渐超过了我一只眼睛锁定物体的能力,一时间,我难以招架,迫不得已,稍微认真了一点点,祭出了「数据清除流」剑术,使出「燐火斩」,一击便让他左右手的战刃彻底破碎。
“心刃已折,我就当你认输了。”
这当时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台阶下,不然日后他们再见面,定会被另外两个孩子耻笑。
之所以把齐格飞放到最后,是因为我确实想好好领教他的剑术。和其他用剑的人相比,他的剑术可谓专业到了极点,美其名曰「龙斩剑」,一共有三式:一式「天龙战破」,速度型的斩切剑技,二式「升龙斩波」,距离型剑压攻击,三式「咬龙斩刃」,束缚型处决杀招;每一招都非常精湛,但并非毫无破绽,甚至可说全是破绽,因为这样的剑技已然放弃了自我防卫,将持剑者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处决对手身上。假如遇上一个经验比他丰富,剑术精湛程度不亚于他,速度力度都略胜于他的对手,那么他也只有败北的份。
「数据清除流」一式——「燐光穿龙破」,这一招专门用来对付龙型对手。使用前,为刀身附上一层克制构成龙型数码兽的病毒数据,一旦命中,便会使他们身上坚硬的铠甲数据陷入临时的BUG状态;当刀刃从上面划过,宛如一张脆弱薄纸,留下一道仅属于他们的美丽缺口。
“今天你们损坏的身体数据,可以去找长孙留修复。”
我已经在出发前跟他打好了招呼,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搞大动作之前,肯定要为自己买一份保险,哪怕这份保险对我来说是免费的。
“冷静没有,冷静了,那就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龙兽不和,谁都知道,可如果原因是兽王想追龙王,却被龙王拒绝,死缠烂打着,龙王依旧不从,这时,龙王的骑士过来拦住了兽王,兽王因此记恨…好吧,老头子我大体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在〖钢铁雄兵〗的地盘动手?”
“碰巧撞见了。”乌尔特拉回答道,“我最烦感情中出现第三者!”
齐格飞听罢,立马上前辩解:“谁告诉你,我对我们会长有那种感情了?”
兽王嗔怒:“拦在我与她之间,便为第三者,和有没有感情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突然觉得让他们自生自灭也挺好。现在至少可以确定,即使我放任他们不管,让他们继续闹下去,打下去,也不会引发公会之间的战争,除非他们其中一方把事情泄露出去,让自己和对方脸上都不好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年轻人都要脸,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老头子,什么事都不在乎。
“他的想法很危险。”
听完我的讲述,将军对于小万同学的看法与我一致。
“你会原谅他吗?”我问道。
“那得看〖神圣骑士团〗的态度了。”
将军说着,递给我一支洁白的羽毛,话锋一转,和我聊起了另一个话题:“这是目前我们所调查到的关于开发者真实身份的唯一线索,里面的数据与神圣型的数据相吻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中庭的开发者就藏在〖神圣骑士团〗当中?”
比起这个问题本身,我更在乎他和他背后的那群俄国人居然会认为中庭的开发者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具有神圣型数码形象的人,这怕是有些荒谬。
“幕疤先生,我把这支羽毛送给你,将来,如果你能有幸见到开发者,麻烦替我捎句话——俄国人永远是中庭的朋友,谢谢。”
朋友,多么刺耳的一个词汇。一个想要通过中庭来霸占全球网络系统的人,居然还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充满人情味的话,实在令人唏嘘。
“你太看得起我了…”
他说得不错,相比于他们几个相互争斗的会长,开发者确实更有可能找我这种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老头子。
“…我尽力。”
就像我摆平一场场公会纷争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