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扎进鼻腔，顾星遥的指尖在病床护栏上敲出《月光奏鸣曲》的慢板节奏。霍沉砚的监护仪滴答声与她的心跳错位三个半拍，这个发现让她嘴角微扬——即便在ICU，他仍固执地维持着比她快0.3秒的呼吸频率，就像十年前火场里，他总用更快的心跳声掩盖她的啜泣。
“霍太太，您的盲杖需要消毒吗？”护工的脚步声停在三米外，带着《霍家礼仪手册》规定的安全距离。顾星遥摸向床头柜上的金属盲杖，杖头还留着地下室爆炸时的焦痕：“不用，沉砚说过，这是我的‘第二双眼睛’。”她故意加重“沉砚”二字，留意到护工呼吸突然停滞——这是霍家上下第一次听见她直呼主人的名字。
ICU的门被推开，皮鞋跟碾过防滑垫的声响带着熟悉的韵律。顾星遥的指尖在床单上划出五线谱，精准捕捉到霍沉砚左小腿微跛的节奏——三天前他替她挡住坠落的房梁，腓骨骨裂的疼痛正通过步频向她泄密。
“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他的声音带着晨间剃须后的沙哑，混着新换的雪松精油味。顾星遥感觉到他的影子笼罩下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退后半步，反而有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角：“今晚的音乐沙龙，你准备弹什么？”
盲杖突然竖起，尖端点在他西裤膝盖的褶皱处：“你答应过不干涉我的选曲。”她摸到他裤脚的血迹——不是新伤，是急救时剪开裤子留下的旧痕，“还是说，霍先生打算继续用‘保护’的名义，把我困在金丝笼里？”
霍沉砚沉默了三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停顿。顾星遥听见领带夹轻响，知道他正解下那条印有月光图腾的领带——那是她昏迷时塞进他手心的，作为“平等对话”的信物。
“你的即兴创作需要更专业的声场。”他的手指掠过她腕间的烧伤疤痕，触感比手套更柔软，原来他特意摘下了惯用的白手套，“但我不会阻止你用《月光奏鸣曲》反击那些剽窃者。”
沙龙会场的穹顶水晶灯在顾星遥的视网膜上投下细碎光斑，明明看不见，却能通过折射的热度“看”见灯光的轨迹。她穿着霍沉砚亲自挑选的月白色礼服，盲杖尖端敲在云纹大理石地面，计算着从舞台到第一排评委的距离——12步，恰好是《月光奏鸣曲》首乐章的小节数。
“各位，这位就是传闻中‘靠婚姻上位的盲人作曲家’。”主持人的话音里带着刻意的颤音，混着后排传来的香槟杯相碰声。顾星遥的指尖抚过琴凳边缘，那里刻着极小的盲文：“别怕，我在第三排左手边。”不用看也知道，霍沉砚正用指挥家的锐利目光扫过每个评委的表情。
琴键的冰凉渗入手心，她突然在中央C键下方摸到凸起的刻痕——是个扭曲的“X”，与霍沉砚后颈的凹陷形状相同。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包厢里传来熟悉的香水味，那是她导师惯用的玫瑰麝香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铊元素气息——和母亲中毒时的气味完全一致。
“错音了。”导师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带着裁判般的威严，“第三小节的降E调，分明是业余水平。”顾星遥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听见霍沉砚起身的动静，却在他开口前按下延音踏板，让余韵在会场荡开：“老师记错了，十年前您剽窃我的毕业作品时，我弹的是升C调。”
会场陷入死寂。顾星遥的盲杖悄悄指向导师的方向，杖头的金属球反射着舞台灯，在她“眼中”形成个跳动的音符。她听见纸张翻动的声响，是助理正在分发她连夜赶制的盲文琴谱，每一页边缘都印着月光财团的五线谱徽章——霍沉砚昨夜偷偷替她盖上的家族印记。
“即兴创作环节，请以‘火’为主题。”评委的声音带着试探。顾星遥的指尖在琴键上游走，突然按向最右侧的高音区，金属弦的震颤通过掌心传入胸腔：“火是有声音的。”她想起地下室的爆炸声，想起霍沉砚血液滴在她手背上的温热，“它在说，有些真相，终将在焚烧中重获新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包厢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响。顾星遥“看”见霍沉砚正向她走来，皮鞋跟敲出的节奏正是她刚才弹奏的副歌旋律。他的手掌悬在她肩后两厘米处，保持着礼仪手册里“已婚夫妇公开场合的得体距离”，却在扶她起身时，指尖迅速划过她后颈的月光图腾——那是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
后台更衣室的门锁刚扣上，顾星遥就被抵在化妆镜前。霍沉砚的古龙水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摸到他衬衫下的纱布——是方才推开试图递“毒酒”的侍者时，被碎玻璃划伤的。
“我说过，不需要保护。”她的盲杖敲在他脚边，却被他握住杖身按在镜面上，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声惊飞了窗外的鸽子。霍沉砚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从未有过的颤音：“你知道刚才导师袖口的铊元素，和我父亲尸检报告里的成分一样吗？”
更衣室的暖气突然变热，顾星遥的指尖划过他攥紧的拳头，那里有片新结的痂——是昨夜替她调试盲文琴谱时，被钢印划破的。她突然转身，将额头抵在他锁骨处，听着他紊乱的心跳：“所以你才在琴键上刻‘X’，才让护工在我盲杖喷雪松精油——你早就知道，他们会用气味定位我。”
走廊传来脚步声，霍沉砚猛地退后半步，领带却被她的盲杖勾住。顾星遥摸到领带上的湿痕，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只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当年在火场，我数着你腕间疤痕的跳动背你逃生。现在，我数着每个心怀不轨者的呼吸声，替你清场。”
沙龙结束的暴雨中，顾星遥坐在宾利后座，指尖抚过霍沉砚塞给她的金属盒。盒盖弹开的瞬间，冰凉的钻石触感传来——是枚镶嵌着月光图腾的袖扣，内侧刻着极小的盲文：“共振频率，440Hz”。这是国际标准音的震动频率，也是她每次弹琴时，他心跳的共振频率。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邮箱收到段音频。顾星遥戴上耳机，听见自己刚才弹奏的《火之即兴曲》里，混着极细的电流声——有人在实时篡改她的琴谱，就像十年前孤儿院火灾那晚，收音机里突然响起的杂音。
霍沉砚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阻止她继续听下去。但她已经听见，在电流声的间隙，有个熟悉的童声在哼唱《平安夜》，与当年火场里男孩的嗓音分毫不差——只是这一次，副歌部分多了句德文低语：“我的小月亮，别回头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