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地毯在膝头滑动时,顾星遥听见暗格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暴雨拍打落地窗的声响中,她数着心跳计算地下室的距离——从密道往返需127步,而此刻,霍沉砚与歹徒的搏斗声已沉默了整整三分钟。
盲杖尖端戳在石阶上的青苔,腐臭气息里混入铁锈味。顾星遥摸向围裙口袋,那里藏着从保险柜顺出的金属怀表,表盖边缘的齿痕硌着掌心,像段未完成的摩尔斯电码。当她的鞋尖触到地下室铁门时,突然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混着压抑的闷哼——是霍沉砚惯用的雪松古龙水,正沿着地砖缝隙向她蔓延。
“沉砚!”她的盲杖敲在墙上的油画,少女蒙纱的眼睛仿佛在指引方向。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鞋面上,那是比雨水更粘稠的存在。顾星遥顺着气味摸索,指尖突然陷入柔软的布料,霍沉砚的西装外套半挂在铁架上,左胸位置有个弹孔大小的缺口。
“小遥别过来!”他的声音带着血泡的杂音,距离她右前方两米。顾星遥听见枪支上膛声,却在同时,摸到墙面凸起的盲文——那是《月光奏鸣曲》的首段五线谱,每个音符对应着保险柜密码盘的音程标记。她突然明白,霍沉砚父亲的遗书为何藏在她的琴谱里:只有盲人音乐家,才能将琴键转化为密码。
歹徒的脚步声逼近,皮靴碾过怀表链子的脆响在左侧响起。顾星遥举起盲杖,金属尖端对准声源,却在此时,霍沉砚突然撞向她,带着满身血味将她按在墙角。他的右耳正在滴血,那是十年前火场留下的旧伤,此刻温热的血滴在她颈间,与记忆中男孩的体温分毫不差。
“密码是你的生日。”他贴在她耳边喘息,指尖在她掌心快速书写,“19951224——当年你在孤儿院弹《平安夜》,我数着你腕间疤痕的跳动记下的。”顾星遥的指尖蜷起,这个数字,正是怀表后盖内侧的刻痕,也是她被收养档案上的伪造生日。
手电光突然扫来,照亮霍沉砚半张染血的脸。顾星遥看见他衬衫下的烧伤疤痕,像道扭曲的五线谱延伸至心口,而在疤痕末端,纹着极小的盲文符号——那是她名字的首字母“X”与“Y”,用钢琴踏板的踏瓣形状写成。
“说!钻石到底藏在哪里?”歹徒的枪管抵住霍沉砚太阳穴,金属的冷意让顾星遥想起母亲病房的输液管。她摸到身后的保险柜,密码盘上的F调标记还带着霍沉砚的体温,突然福至心灵——F调在乐理中代表“强音”,而她腕间疤痕的形状,正是F调符号的变形。
“钻石不在保险柜里。”她的声音意外平静,指尖划过密码盘,“在《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当我弹到第47个音符时,琴键的震动频率会与地下室的地砖共振。”歹徒的呼吸声顿住,顾星遥趁机将怀表钻石按进墙面的月桂叶浮雕,听见齿轮转动的轻响——那是密道另一头的机关。
霍沉砚突然发力,用肘部撞向歹徒手腕。顾星遥在枪支落地的瞬间,顺着记忆中的琴键位置踢出盲杖,金属尖端准确勾住枪管拖向角落。黑暗中传来肉体撞击的闷响,她数着脚步声移动,直到触到霍沉砚颤抖的手指,他正用鲜血在地面画着五线谱,每个音符对应着逃生路线。
“跟紧我的节奏。”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跳声如定音鼓般沉稳,“当年在火场,你就是这样数着我的心跳逃生的。”顾星遥的泪突然落下,十年前的浓烟与此刻的血腥在嗅觉里重叠,不同的是,这次她不再是被保护的孩子,而是能与他并肩的同路人。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地下室突然响起爆炸声。霍沉砚将她护在身下,坠落的木梁擦过他后背,却在砸到她前一刻被他用手臂挡住。顾星遥摸到他后颈的凹陷,那是十年前就该愈合的伤口,此刻正涌出温热的血,滴在她掌心的怀表上,将钻石映得通红。
“你早就知道我是顾小星。”她贴着他的锁骨低语,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他的心跳,“从你在医院听见我弹错《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个音符开始,从你允许我用盲杖触碰地下室开始。”霍沉砚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指按向自己左胸,那里纹着与她颈后相同的月光图腾。
密道的暗格再次打开,冷雨的气息涌进来。顾星遥扶着霍沉砚爬向光明,怀表的链子不知何时缠上两人手腕,钻石在警灯的蓝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像极了十年前火场里,男孩为她挡住坠落梁柱时,眼中倒映的、永远不会熄灭的月光。
当急救人员的手电筒照亮地下室时,顾星遥看见保险柜门半开着,里面掉出的文件上,“月光财团继承人”的字样在血泊中格外刺眼。而在霍沉砚父亲的遗照旁,静静躺着半张烧焦的琴谱,扉页上“给我的小月亮”几个字,与她记忆中男孩在掌心写的字,笔画弧度完全重合。
救护车的鸣笛撕开雨幕。顾星遥坐在霍沉砚身边,指尖抚过他昏迷前塞进她手里的东西——那是枚银质琴键吊坠,背面刻着两行小字:一行是她熟悉的盲文,写着“活下去”;另一行是极小的德文,翻译过来是“守护者的誓言”。
暴雨渐歇时,她突然想起地下室油画上少女的眼睛——蒙着白纱却带着微笑,就像她每次弹琴时,脑海中浮现的、霍沉砚眼中倒映的月光。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表盖内侧的钻石突然发出微光,照亮了她腕间的疤痕,那道十年前的火吻,此刻正与霍沉砚的烧伤疤痕,在急救车的颠簸中,拼成完整的月光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