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落地窗滤进银蓝月光,顾星遥的指尖在斯坦威琴键上悬停三秒,才敢落下。霍沉砚新调校的弦轴泛着冷香,混着许蔓留在沙发上的香奈儿五号,在琴凳四周织成无形的网——自从表小姐入住,这架钢琴的弱音踏板就总沾着珊瑚色甲油的痕迹。
"嫂子的手真漂亮。"许蔓的羊绒大衣擦过她肘弯,指尖故意划过《月光奏鸣曲》总谱,"不像小星,她总说自己的手是'钢琴杀手',连《平安夜》都弹错......"
顾星遥的手指骤然收紧,盲杖尾端敲出突兀的升C调。许蔓提到"小星"时,尾音带着刻意的颤栗,却忽略了十年前火场里,那个男孩哼给她听的《平安夜》,正是用升C调起音——与霍沉砚此刻放在她腰眼的手指,温度分毫不差。
"表小姐见过小星?"她的指尖划过许蔓手腕内侧,光滑的皮肤下没有本该存在的、与自己相同的胎记,"听说她葬在静安公墓,墓碑上刻着'沉砚哥哥永远的月光'?"
许蔓的呼吸顿在琴键余震里,香奈儿五号的脂粉味突然变得刺鼻。顾星遥听见霍沉砚的皮鞋跟碾碎窗外的落叶,他站在落地窗前,影子被月光拉长,恰好覆盖琴谱上"沉砚"二字的盲文——那是他昨夜用指腹在她掌心写过的、带着烫疤的笔画。
"小星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沉砚哥哥的袖扣。"许蔓的指尖敲了敲自己颈间的钢琴吊坠,金属碰撞声里夹着极轻的、纸张摩擦的窸窣,"嫂子想看看她的照片吗?上个月扫墓时拍的,墓碑前的白百合开得可漂亮了。"
盲杖从膝头滑落,顾星遥弯腰去捡,指尖却触到许蔓裙摆下的异样——那是片干燥的、带着焦痕的百合花瓣,与地下室焦谱上的焚烧痕迹完全一致。十年前的火灾现场,保育员曾说"白百合能指引月光",而此刻许蔓身上的焦味,分明是刻意用香奈儿香水掩盖的、与当年相同的燃烧气息。
"不用了。"霍沉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危险的低哑,他的手掌扣住顾星遥的腕骨,将她拉离许蔓,"顾小姐该练习帕凡舞的转调了,维也纳的舞池不允许记忆偏差。"
顾星遥触到他掌心的烫疤在发烫,那是昨夜她偷翻他书房时,发现的、夹在《月光摇篮曲》手稿里的旧照片——少年霍沉砚蹲在墓碑前,指尖抚过"小星"二字,而碑角的落款日期,正是她在温莎医院的出生日。
"沉砚哥哥偏心。"许蔓的笑声像碎玻璃洒在琴键上,"当年小星最喜欢听你弹《平安夜》,现在却只教嫂子......"她的话突然中断,因为顾星遥的盲杖,正准确无误地指向她行李箱夹层里的、那半本焦谱残页。
琴房的座钟敲响十一下,霍沉砚的指挥棒突然敲在谱架上,震落几页琴谱。顾星遥趁机摸到许蔓刚才触碰过的总谱,纸页边缘的盲文里,藏着极小的摩尔斯电码——"1995.12.24,温莎307",正是火灾当夜、她被注射无碘注射液的病房号。
"表小姐对温莎医院很熟悉?"她将总谱按在胸前,感受着霍沉砚紊乱的心跳,"听说那里的基因检测室,二十年前来过个穿香奈儿的女士,抱着个戴珍珠耳钉的女婴......"
许蔓的高跟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响,行李箱拉链被猛地拉开。顾星遥听见照片散落的声音,指尖触到其中一张的背面——是婴儿脚印的盲文,与霍家舞厅地板上的嵌花完全一致,而脚印下方的日期,正是她记忆中母亲去世的日子。
"够了。"霍沉砚突然扯开领带,消毒湿巾的金属包装声格外刺耳,却没听见熟悉的擦拭声,"许蔓,去把温莎医院的花送到地下室。"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警告,"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顾星遥的指尖仍停留在照片上的盲文。霍沉砚的手掌突然覆住她的手背,体温透过真丝手套传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许蔓面前主动触碰她:"有些答案,比火灾更灼人。"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骨的胎记,"比如小星的墓,从来就没有埋过人。"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住,琴房陷入短暂的黑暗。顾星遥听见霍沉砚摸出打火机的声音,火苗明灭间,她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耳后朱砂痣在火光中跳动,像极了霍家画像里少女的眼睛。
"那座墓碑......"她的声音碎在火柴梗熄灭的轻响里,"是为了保护我不被财团杀手盯上,对吗?就像你父亲当年冲进火场,用自己的命换我的......"
霍沉砚突然转身,风衣下摆扫过她鼻尖。顾星遥听见他打开地下室铁门的声响,潮湿的焦味混着白百合的香气涌来,而他的声音,从十七级台阶下传来,带着十年前火场里的、未说出口的告白:"顾小姐,该记住的是——在维也纳的舞池上,你的盲杖必须跟着我的指挥棒,哪怕......"
哪怕那是走向真相的、带着血与火的节奏。顾星遥摸着盲杖上新增的刻痕,那是个完整的"星"字,与他掌心的"沉"字,在月光下拼成了十年前琴谱扉页的、被烧毁的姓名。
而许蔓刚才遗落的照片,此刻正躺在她脚边,背面的盲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致星遥,当你看见这些时,沉砚哥哥已经替你挡住了所有月光外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