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衣柜的门在身后轻响，顾星遥的指尖掠过香奈儿套装的斜纹软呢，珍珠耳钉的银托在耳垂上硌出微痛。霍沉砚说"米色能衬出许蔓的苍白"，却没说这种介于奶油与晨雾之间的颜色，恰是母亲葬礼那天，孤儿院保育员穿的制服色调。
机场到达厅的消毒水气味里混着香奈儿五号的脂粉味，顾星遥的盲杖尖端突然顿在第17块地砖的接缝处——那是双细高跟的脚步声，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与霍沉砚日程本里"小星忌日"的标记完全吻合。
"沉砚哥哥！"甜腻的嗓音带着巴黎腔的尾音，羊绒大衣的窸窣声由远及近，顾星遥的脸颊突然被温热的唇触碰，香水味里夹着若有若无的碘伏气息，"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嫂子？"
霍沉砚的皮鞋跟碾过地砖，停在顾星遥左前方30厘米处——这个距离，比他们共舞时远了15厘米。"许蔓，别闹。"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却在伸手接过行李时，袖口掠过顾星遥手腕的力度重了三分。
顾星遥的指尖划过许蔓递来的丝巾，真丝表面绣着极小的盲文："致小星，天堂的钢琴没有黑键。"她的手指骤然收紧，耳后朱砂痣传来细微的灼痛——照片里的小星耳后有相同的痣，而此刻触到的许蔓右耳，光滑如镜。
"嫂子的盲杖很特别呢。"许蔓的指尖划过杖头玫瑰雕花，带着法式美甲的凉意，"和沉砚哥哥书房里那幅少女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听说那是霍奶奶年轻时的样子？"
霍沉砚的领带扣发出轻响，他在调整领带，这个动作在《霍家礼仪手册》里代表"情绪波动"。顾星遥的盲杖扫过许蔓的行李箱，金属扣环上挂着枚袖扣，形状恰似地下室焦谱上的五线谱变形——那是月光财团的徽章。
"表小姐说笑了。"顾星遥将丝巾还给对方，指尖故意划过许蔓手腕内侧，那里光滑无物，没有本该存在的、与自己相同的胎记，"画像上的女士耳后有颗痣，倒是与我这颗颇为相似。"
许蔓的呼吸突然停滞半拍，香奈儿五号的气息在空气中炸开。顾星遥听见霍沉砚摸出消毒湿巾的声音，却没听见熟悉的金属包装响——他竟徒手接过许蔓的登机牌，指尖直接触到她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
"去车上等。"霍沉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某种警告，"我和许蔓说些私事。"
皮鞋跟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顾星遥顺着盲杖指引走向VIP通道，却在拐角处听见许蔓的低语："沉砚哥哥，你今年没去给小星扫墓，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小星了？"
自动门的蜂鸣盖过了霍沉砚的回答，顾星遥的指尖抠进掌心。小星，这个在火灾中"死去"的女孩，此刻正以许蔓的身份活着，而她行李箱上的月光财团徽章，与霍沉砚父亲遗书中的描述完全一致。
保姆车的真皮座椅带着阳光的余温，顾星遥的盲杖滑向车门内侧，触到某处凹陷的指纹膜——那是三个并列的指印，与霍沉砚掌心的烫疤、温莎医院灭火器箱上的痕迹分毫不差。原来从十年前开始，他就在每个可能的角落，用指纹为她标记安全区。
"嫂子在摸什么？"许蔓的声音突然从右侧传来，带着令人不适的亲昵，"沉砚哥哥说你是天才作曲家，能不能为我写首曲子？就叫《小星的安魂曲》好不好？她在墓碑前听见一定会很高兴。"
顾星遥的手指骤然收紧，盲杖尾端敲出《月光奏鸣曲》的前奏，却在第三小节故意错音。许蔓的笑声像玻璃珠滚落地面，混着霍沉砚上车时带起的风，将她颈间的项链吹得轻晃——那是枚银色钢琴吊坠，琴盖开合处刻着"1995.12.24"。
"表小姐对小星很了解？"顾星遥转向声源，指尖掠过吊坠的刻字，"听说她死于火灾，可我在霍家地下室发现半本焦谱，扉页写着'沉砚'，和小星墓前的字迹...不太一样呢。"
车内突然陷入死寂。顾星遥听见霍沉砚的领带夹崩开的声响，许蔓的高跟鞋在脚垫上碾出褶皱，而自己的盲杖，正准确无误地指向两人之间绷紧的、肉眼不可见的五线谱——那是命运早已标好的、关于谎言与真相的对位。
"嫂子说笑了。"许蔓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带着冰碴，"小星的墓在静安公墓，沉砚哥哥每年都会带她最喜欢的白百合，你要是好奇，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她的指尖划过顾星遥耳后痣，"让小星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长得多像她。"
保姆车在别墅门前停下时，顾星遥的掌心已满是冷汗。许蔓的行李箱被管家接走，她趁机摸到箱底的夹层，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少年霍沉砚蹲在墓碑前，碑上刻着"爱女小星之墓"，而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是她在温莎医院的出生日期。
"顾小姐。"霍沉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破碎的沙哑，"有些过去，就像烧毁的琴谱，看清楚了...只会疼。"
顾星遥转身，盲杖尖端碰到他的鞋尖。这次，她没有避开，而是顺着裤脚向上，触到他膝盖处的旧伤——那是十年前火场里，他为保护她跪倒在碎玻璃上留下的印记。"所以你才让许蔓回来？"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让她扮演小星，好让我相信，自己只是个替身？"
霍沉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滚烫的车门上。顾星遥听见他压抑的喘息，像在对抗某种冲动，而他的指尖，正沿着她腕骨的胎记画圈，力度重得几乎要嵌入骨髓。"你不是替身。"他的唇擦过她耳垂，却在即将触碰时偏开，"你是...是我父亲用生命保护的、唯一的月光。"
引擎声在暮色中消失，顾星遥摸着盲杖走向别墅，杖头玫瑰雕花的凹陷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刻痕。那是个"星"字的起笔，与地下室焦谱上的"沉砚"二字，恰好组成完整的、带着焦痕的琴谱扉页。
而许蔓留在车内的香奈儿五号香水，此刻正与地下室的焦味、温莎医院的消毒水，在她嗅觉记忆里共振成弦——那是命运即将奏响的、关于血缘与背叛的，第一个尖锐的升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