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妮在跨江大桥站下车，手机屏幕上，与李明宇的互道晚安已静滞很久，如同安眠曲的终末。
三小时前，那男人递来红酒时说的那句"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此刻在耳畔回响得比货轮汽笛更刺耳。
她摸出一台老式诺基亚，是与杨敏的通讯机，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许久。
诚然，今天与李明宇的相处让人颇为流连，只是，徐曼妮的理智却还未停止运作，稍稍细思一步，丛生的疑窦也就无法回避。
从商业角度而言，承接贫民区项目并获得盈利的难度如同驱使雏鸟飞跃巅峰...那么，这一切究竟为何？
风拂过江面的声音刮碎倒影中的记忆——徐曼妮突然想起李明宇的黄铜袖口擦过她手臂的触感，与此刻手中的通讯机同样冰冷。
最终，她还是在键盘敲下："万秋与千梓的贫民区承建有关联，待查。"
回到公寓时，已是午夜。
徐曼妮拧亮台灯，光束切开堆砌在书桌上的调查手记，一叠一叠如同尚未凝固的混凝土。
手机屏幕颤动，杨敏发来消息：“收到。”
疲惫感让身体下坠，徐曼妮的脑海中回荡着陷入床垫时的幻音，仿佛与她承诺"绝不外泄"时，李明宇杯中冰块碎裂的声响相似。
卡塔尔，凌晨三点的私家旅馆，空调外机声与键盘敲击声共振。
杨敏的笔记本屏幕蓝光照亮着黑暗，映出墙上贴满的千梓集团组织图，带着万秋LOGO的网络资料横在桌子正中。
按照徐曼妮的线索，他开始深入挖掘[万秋地产]服务器内的信息，一般而言，这种企业级的安防很好处理。
"...居然用了动态加密。"杨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当他启动伪装成建筑图纸的爬虫程序时，才意识到自己被一堵铜墙铁壁般的防火墙拦住去路。
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中必然有着潜在的漏洞，同时，也有可能是诱饵。
杨敏决定冒险，他用了最复杂的脚本绕过防火墙，并直接使用注入攻击，这会使他的操作痕迹无法隐藏。
屏幕上的数据洪流突然具象化为三维建筑模型，地下六层标红的"特殊仓储区"正在吞吐各类加密文件。
某个熟悉的编号终于出现，带着"千梓"字符的文件夹。
警报响起时，杨敏的冷汗滴落在触控板上。十六进制代码组成的防火墙突然扭曲成WARNING字样。
"还用了特征回锁..."杨敏抽出熔断U盘插进接口。在数据湮灭前的三秒，他截获了正在传输的竞标企业名录——一长串中英文列表的混合。
所幸，当晨曦染灰窗帘时，打印机吐出完整表单。
而杨敏瘫在椅子上，他盯着IP追踪栏上不断跳动的红点，不由在心中暗骂，“该死...”
贫民区，晨。
阳光斜斜地照进小巷，林雨墨踩着咯吱响的木楼梯下楼。洗褪色的外套蹭过墙灰，在肩头留下一道白痕。
巷口的早餐摊只剩个铁架子，电线乱七八糟地挂在半空中。
"小林，豆浆要凉了。"张伯从拐角转出来，手里提着塑料袋，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递来温热的粢饭团。
张伯是老邻居了，只是大学之后，林雨墨与他见面甚少，他们蹲在拆了一半的墙根下吃早饭，水泥碎块硌着鞋底。流浪狗叼着垃圾从蓝铁皮围挡后钻出来，那是开发商临时搭的工程指挥部。
"三单元都搬空了。"张伯啜着保温杯里的茶，"就剩你家和东头老刘。"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家没人的空档，有穿工装的人在楼下转悠，测量仪往阁楼照了好几次。"
林雨墨咽下最后一口饭团，糯米黏在喉咙里。他望着对面墙上鲜红的"拆"字，想起上周被划破的墙面，还有莫名出现在门缝里的搬迁协议拟稿——条款里补偿金那栏用红笔圈了又圈。
“想不到啊，我这下倒成了钉子户了。”林雨墨苦笑着长叹。
"您放心，这楼墙厚实着呢。"张伯拍拍斑驳的砖墙，"五八年的时候，我们一块砖一块砖地垒起来，当年..."
汽笛声突然炸响，两人同时缩了缩脖子。拆迁队的橙色工程车正缓缓驶入巷道，车头保险杠上还沾着隔壁街区的碎砖渣。张伯起身时，保温杯在墙砖上磕出闷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没什么好说的，这次是我碍着大家了。”林雨墨还是低了头。
“我看着你长大的，了解你脾气，你啊...是有骨气也有志气，但凡事啊，也得量力而为。”老人走远前又回头喊了句，"晚上记得锁好门窗。"
“晓得了，您老也好好保重。”
离别，多少带着些伤感的萧肃。
而在小巷更远处，林雨墨看见测量员正在巷尾摆弄仪器，那人安全帽下的眼睛好似牢牢盯着他。
回到阁楼，老式挂钟卡在九点十七分，林雨墨盯着笔记本电脑的通讯页面，手机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震动出蜂鸣轨迹。
接通来电，杨敏的呼吸声裹着电流噪点："徐曼妮给的线索，万秋地产的服务器防火墙接近军用级。"
“你...失手了？”林雨墨用肩膀夹着手机，快速切换到电脑的通讯目录，徐曼妮的头像还是灰色离线状态。
杨敏的冷笑被金属刮擦声割碎，"资料到手了，但我被反向追踪，设备全得扔江里，用了3年的IP池也被污染，全部OVER了。"能听出话语中的怨气，听筒里还传来SIM卡折断的脆响，以及撕扯封箱带的鸣叫，“如果我还留在国内，早就被锁定了，明白吧？”
“...那么，看来你要换个据点了？”
“我会找地方安顿的，你等我这串加密包，到手的资料全在里面。”杨敏最后补了一句，“让徐曼妮长点心，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状况！”
电话挂断，通话结束。
林雨墨愣住许久，浏览过杨敏发送的企业表单之后，他在徐曼妮的通讯框中输入“尽快见面”的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