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高定礼服的肩带硌得锁骨生疼,顾星遥的指尖顺着丝绸面料游走,在腰身处触到刺绣的竖琴纹路——与老宅油画里少女裙摆的花纹分毫不差。镜前,霍沉砚的手掌悬在她腰际半寸处,雪松香水混着熨斗余热,在密闭的试衣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吸气。"他的拇指轻轻叩击她后腰,像指挥棒敲打定音鼓,"霍太太的仪态需要像巴赫的赋格曲般精准。"顾星遥感觉到他的袖口擦过自己手背,那里有片新结的薄痂——昨夜整理《礼仪手册》时,指尖被烫金页码划破的伤口。
试衣镜映出两人重叠的剪影,霍沉砚的领带恰好垂在她锁骨下方的烧伤疤痕处。"这里。"他突然用食指按住镜面,落点正是她疤痕的位置,"油画修复师说,1995年那场暴雨让颜料渗色,少女颈侧的胎记被误画成了火焰纹。"
顾星遥的盲杖突然滑落,杖尖敲在试衣间地板的铜制排水口,发出锈蚀的钝响。这个声音,与十年前孤儿院洗衣房的排水口如出一辙,那时她总在深夜偷练琴谱,水流声盖不住琴键的轻响。"霍先生对油画的细节,似乎比对契约条款更熟悉。"她弯腰捡杖,指尖划过霍沉砚皮鞋上的家族纹章,"尤其是少女手腕内侧的刺青——"
霍沉砚猛地转身,衣架上的礼服发出丝绸撕裂的脆响。顾星遥"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银制烟盒,却在打开的瞬间顿住——烟盒内侧嵌着半张老照片,穿背带裤的少年抱着盲女,背景是孤儿院爬满紫藤的琴房。
慈善晚宴的水晶灯在顾星遥视网膜投下光斑,她挽着霍沉砚的手臂,盲杖扫过雕花楼梯时,突然在扶手第三根立柱上触到了凹陷的指痕——五个指节的压痕,与她记忆中火场里少年拽住她的力度完全吻合。
"沉砚哥哥,这位小姐的盲杖......"清甜的女声混着冰美式的苦涩飘来,顾星遥的指尖在对方手腕处停住——那里戴着与霍沉砚同款的袖扣,第七根琴弦处同样缺了颗碎钻。
"许蔓,好久不见。"霍沉砚的声音像突然转调的乐章,顾星遥感觉到他的肱二头肌骤然绷紧,"这是我太太,顾星遥。"当他说出"太太"时,无名指在她掌心轻轻叩击,正是《月光奏鸣曲》里"真相"的动机片段。
许蔓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切分节奏,顾星遥的盲杖突然扫到对方裙摆的流苏——那些用银线编织的五线谱,分明是《月光奏鸣曲》被剽窃的首章。"顾小姐的盲杖很特别。"许蔓的指尖划过杖头的金属球,"和沉砚哥哥书房里那把烧剩的指挥棒,好像是同个匠人做的呢。"
宴会厅突然陷入寂静,水晶灯的电流声在顾星遥耳中炸成蜂鸣。她"看"见霍沉砚转身时,西装后摆掠过墙上的巨幅油画,少女的眼睛似乎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而在画框右下角,新渗出的墨迹拼成了"陈素梅"三个字——那是孤儿院陈阿姨的名字,也是十年前火场里没能逃出来的保育员。
午夜卸妆时,顾星遥的指尖在耳垂后触到了凸起的胶痕——晚宴时霍沉砚为她戴上的珍珠耳钉,背面刻着极小的日期"2005.07.15",正是孤儿院火灾的次日。她摸着梳妆台上的盲文版宾客名单,突然在"许氏财团"一栏下方,摸到了重叠的刻痕:"纵火案现场遗留物:指挥棒残件、盲杖碎片、儿童琴谱......"
隔壁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平安夜》变奏里混着压抑的咳嗽。顾星遥循着声音走到书房门口,盲杖尖触到了虚掩的门缝——霍沉砚正在查看一份文件,纸页翻动时,她"看"见了照片上的焦黑琴谱,扉页上的"沉砚"二字被火舌吞噬了右半,只剩左边的"氵"旁,像道未干的泪痕。
"顾小姐对我的日程很感兴趣?"霍沉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喝过威士忌的沙哑。顾星遥转身时,盲杖擦过他手中的皮质文件夹,嗅到了淡淡的硝烟味——那是火场废墟特有的气息,与她颈间吊坠上的焦痕如出一辙。
他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她手腕,冲淡了刚才摸到的文件标题:《霍明修尸检报告·2005.07.15》。顾星遥突然想起,霍沉砚父亲的忌日,正是孤儿院火灾发生的当天。
"明天开始礼仪特训。"霍沉砚的手指划过她手背的烧伤,这次没有避开,"包括如何在公众场合掩饰......"他的拇指碾过她掌心的茧,"你总在琴键上寻找十年前的温度。"
当他转身时,顾星遥听见了钥匙相碰的七声清响——和地下室门锁的音阶完全一致。她抿了口牛奶,尝到了极淡的薰衣草味,那是陈阿姨当年哄她喝药时常用的香料。而在更深处,某个被火焰封印的夜晚正悄然解冻:少年背着她穿过浓烟,掌心的钥匙硌得她肋骨生疼,他哼唱的《平安夜》里,藏着比月光更冷的颤音。
梳妆台上,珍珠耳钉的日期在盲文里凸起成尖锐的棱,像把钥匙,正在打开记忆中那扇七道锁的门。顾星遥摸着耳垂后的胶痕,突然明白霍沉砚为何允许她触碰所有房间——因为每个角落都藏着线索,串成一曲等待她破译的,带血的月光变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