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万众瞩目的一年。
奥运会开幕的早晨,陶梓他们却被老师扣在画室画画。
画室在鼓楼外的一座白色居民楼里。站在画室的窗边,可以清楚的看到火炬传递。顾立在素描纸上写下:我爱肖依。他把那张破纸贴在画室的玻璃上,顾立说,或许哪个远景可以拍到画室的窗户,或许肖依正在看实况转播。
中午吃饭时,顾立说大喜的日子应该吃点好的,他们去了画室隔壁的聚点串吧。
文莘要了一碗冷面,陶梓和顾立要了卤肉饭,辛雨点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一人两串羊肉串,一碟拍黄瓜,这些对于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很奢侈了。
那天,不知是饭馆人太多,还是工作人员也想看火炬传递的盛况。那天的饭,上的极其慢。顾立和陶梓一边用筷子敲着碗碟,一边骂骂咧咧。服务员不理他们,任由他们在那里口吐芬芳。最先上的是文莘的冷面,文莘还没有吃到冷面,她的手机先吃了。一台Anycall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彻底变成了韩国味道。
吃完饭后,辛雨叫了几声服务员,没有人理他。辛雨忍无可忍,对着前台大喊道:“服务员,拿点卫生巾来!”
一声过后,原本嘈杂的餐馆,瞬间变得安静下来。餐厅里所有的眼睛,都像着辛雨望去。辛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给点餐巾纸......”
服务员甩了几张纸巾,顾立和陶梓在一旁捧腹大笑。
离开前,辛雨说他们态度太差了,顺手崴了一勺米饭倒进牙签罐。顾立说,一不做二不休,打开放酱油的调味瓶,躲在桌子下面,把文莘剩的冷面汤倒进酱油瓶里。
做完这一切,他们拔腿就跑,离开了餐厅... ...
从餐馆回画室的路上,文莘说,她想抽烟。
顾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白色的万宝路,扔给她。
文莘说,她想抽520。
他们走到小卖铺前,文莘对顾立,说:“你去帮我买!”
顾立说:“我不去。我一大老爷们才不会买那么娘炮儿的烟。”
文莘转头看向辛雨。
辛雨问文莘,为什么要抽烟?
文莘说不出来,或许年少时的她只是单纯的好奇那种吞云吐雾的感觉。
辛雨叫文莘不要抽烟,文莘嫌他啰嗦,自己走进了小卖铺。
那是文莘第一次买烟,她害羞地对老板娘说:“要一盒520。”
老板娘递给文莘一瓶502胶。
文莘对着那瓶502,显得有些扭捏。她只想快速地结束这次交易。却还闹出这样的乌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要一包烟而不是一瓶胶水。她感觉解释下去,老板娘会用鄙夷地口吻问她是否成年?或许还要检查她的身份证。
辛雨走在文莘身后,指着玻璃柜里的粉红色盒子,平静地对老板娘,说:“是520,不是502。”
老板娘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恢复了脸上的微笑,递给文莘那个粉红色的盒子。
小卖铺边上有学校,学校对面是一个健身乐园。他们四个在健身乐园里玩儿。文莘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咳嗽起来。
辛雨说:“不会抽就别抽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莘不理辛雨,拿出一根问陶梓要不要。陶梓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立直接接过文莘手上的烟,说:“让我来试试这个娘炮儿的烟。陶梓就是个小屁孩,哪会儿抽烟啊... .... ”
陶梓没有反驳顾立,她把自己挂在双杠上,看着他们。顾立看着像猴子一样的陶梓说,如果他有陶梓这样的女友,每天回家都想先打她一顿。陶梓从双杠上下来,踢了一脚顾立的屁股。顾立没有理她,陶梓又打了一下顾立的头。
顾立说:“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啊?”
陶梓说:“有本事你打啊,我就把脸放着了。看你敢不敢... ...”
顾立跳动着双脚,挥舞着拳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鬼叫,在陶梓面前瞎比划了一通儿。然后说,打赢了陶梓也是胜之不武,还不如和辛雨打。
那天下午,老师放了他们一马。让他们可以按时回家看开幕式。放学时,辛雨对他们说,不如去他家看。他家只有他一个人。
那天刚好文莘和陶梓骑了车。放学的路上,从北到南,走过长长的南河沿儿大街。彩旗随风飘扬,淡蓝的天空和白云融为一体,黄色的琉璃瓦、绛红色的宫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充斥着美好的气息... ...
很多年后,文莘谈了一个男友——温靖。
温靖在鼓楼下长大,某日,他与文莘聊起了关于高中时的日子。温靖说,高中的学校门口有一条长着梧桐树的小路,一到秋天,便是金黄一片。那种景色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或许是因为青年的美好,那些看似平常的景色,总在多年之后被记忆加上了滤镜。好像怎么形容,那种美好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温靖说,等到秋天,带文莘去那条路走一走... ...
秋天到了。温靖带文莘来到高中时的那条路。文莘觉得很熟悉,走着走着,温靖指着不远处的学校说:“这里,就是我的高中。”
文莘看着对面的健身乐园,问温靖:“这条路走出去,是不是鼓楼外大街?”
温靖调侃文莘,说:“想不到你一个南城人,对北边的路也很熟啊~”
文莘指着学校边上的小卖铺,说:“就是那里,我第一次买烟的地方。那天很囧,我说我要520,老板给了我一瓶儿502,最后还是辛雨帮我解的围... ...我们就在这个健身乐园里抽烟,我把烟给陶梓,顾立还给拦下了。顾立真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他以为他很了解陶梓,实际上最不了解陶梓的,就是他了... ...”
“顾立和陶梓是一对儿吗?”温靖好奇地问道。
“不是,他们只是很好的朋友。”文莘说。
“那天是8月8号,我还记得。奥运会开幕。”文莘继续回忆着那天的故事... ...
“8月8号?”温靖叹了一口气,指着远处的窗户说道:“那天,我就在那扇窗户的后面... ...”
温靖给文莘讲起属于他们的2008年8月8日。
那时候,温靖已经是一名准高三学生了。那天的最后一节课是历史,老师在讲第一次工业革 命的考点,他在给当时的女友传纸条,约她放学后去后海的蔓香菓吃抹茶蛋糕... ...
“蔓香菓?就是烟袋斜街对面那个吗?”文莘问道。
温靖点了点头。
文莘说,陶梓最喜欢那里的抹茶蛋糕。
那年夏天,去往画室的路上,每天都会经过那家蛋糕店。
陶梓喜欢早上去后海画速写。清晨的后海,没有霓虹灯和聒噪的音乐,垂柳映在湖面,太阳刚刚升起,一切都是古老的模样。经常不到七点,她们就已经在后海边上了。陶梓喜欢在蔓香菓买一块抹茶蛋糕,那蛋糕分量很足,够陶梓和文莘两个人吃。画累了,她们就坐在湖边吃蛋糕。陶梓说,蔓香菓的抹茶蛋糕和王府井下来的味道一样,但是只要六块钱,性价比超高。王府井的大概要二十多。
某天清晨,她们依旧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用柳碳条记录下垂柳的模样。身边一个年近花甲的大妈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如雪的老奶奶,她们好像在争论什么。一个大爷骑着一辆带大梁的28自行车停在她们身旁,车把上挂着红色塑料袋。
大爷:这是您闺女?
大妈:我是她儿媳妇儿。
大爷:您们这是怎么了?
大妈:哎呦,您可不知道。天天操心,我们说,谁也没欺负您不是。谁不是好好伺候着您。啥都得管,可操心了。
大爷对着老奶奶大声说道:您看,现在日子好了。孩子都孝顺,您该好好享福了!让他们操心去吧。
老奶奶乐呵着看着大爷,说:您这是买菜去了?
大爷:是啊,我买点黄瓜。天热了,懒得弄。中午吃点拌面条,省事儿。
老奶奶:吃时候搁点儿醋。
大爷:哎,得了。您早上吃了吗?
老奶奶:吃了,喝了碗豆汁儿就了个焦圈。
大爷:您还能嚼得了焦圈呢,真不错。我这牙,嚼硬东西都爱疼......
他们又聊了好一会儿,大爷临走前,对老奶奶说:您呐,少操心。您看您,就不该朝着这路坐,您就该朝着这湖坐,多看看这湖,多看看这景儿,多好。
大爷骑着车走远,陶梓在文莘的耳畔说:“您就该多看看这湖,多跳跳这湖!”
很多年以后,陶梓和文莘走在后海的夜色里。嘈杂的音乐让这里变得亢奋与失真。
文莘问陶梓,还记得那年清晨吗?
陶梓说,记得。
文莘又问,还记得她让老人家多跳跳湖吗?
陶梓拒不承认自己对耄耋老人说过这种大不敬的话。
文莘问温靖,为什么和当时的女友分手?
温靖说,大概因为是初恋,初恋总是美好的,也总是无疾而终的。
文莘说,她的初恋也是无疾而终的。
温靖问,是辛雨吗?
文莘说,不是。他们四个是很好的朋友... ...
温靖问文莘,有想过和他结婚吗?
文莘说,目前还没有... ...
一个月后,文莘和温靖分手了... ...
不久之后,温靖和他的初恋结婚了......
文莘对陶梓说,她和一个已婚男人上床了。
男人是文莘的同事,她不爱他。
文莘从男人身上找到了肉体的欢愉。文莘说,这个男人没有事业心,也没有家庭责任感,宁愿偷 情也不愿意陪孩子。男人和妻子是相亲认识的,好像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就结了,到了该生孩子的年纪就生了。男人不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好像也不爱他。对于他们而言,爱情不是高贵的、纯粹的,婚姻只是合法同居、生孩子的通行证。
文莘管这个男人叫3.5。
陈远是1,尤煜是2,温靖是3,这个男人在她心中不算男友,充其量是满足肉欲的工具。
文莘问陶梓,是否对她的行为感到失望?
陶梓说,如果文莘不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她是不会这样问。她无非是想从陶梓口中听到没有,得到些许的安慰。但是,陶梓没有给她这样的安慰。她问文莘,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段关系。
文莘说,等到厌烦的时候。
陶梓问,如果一直不厌烦呢?如果潜移默化的爱上了呢?
文莘说,别人或许会,但是她不会。
陶梓没有再多言,只是对文莘说,有些事情可能是没有对错的,但有些事可能真的是有对错的... ...
那时候,陶梓不明白文莘的自我放飞,她以为那是一种报复,一种对童年空虚的报复。陶梓不知道,文莘已经收到了两所英国大学的offer,她只是在犹豫要去哪一所... ...
顾立回来了。
陶梓回来出差。
高中毕业那年吃散伙饭的餐厅已经不在了。他们约在工体北门见面。
辛雨那天加班。
晚饭过后,他们仨沿着工体北路来回的走。
暮秋的北京,落叶纷飞,繁华的街道,挺火通明。
顾立说,从大学算起,他已经离开这里快七年了。儿时熟悉的一草一木,恍惚之间竟然有些陌生。
透过树丛,陶梓看到远处闪着一片白光,散发出“茉莉”模糊的轮廓。
文莘说,等到了四十岁,如果她和顾立都还单身,不如就在一起凑合过。
顾立愣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是凑合过?为什么是四十岁?
陶梓看着远处的茉莉酒吧,说起第一次在那里听爵士乐听到想睡觉。
顾立离开后,陶梓问文莘,顾立是几?
文莘说,N+1。
陶梓说,我不想有一天,我们仨变成了你们俩和我。
文莘说,我一直以为你的心里只有程晗。
陶梓说,她只是希望他们四个之间永远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沾染任何尘埃。其实陶梓心里明白,她没有文莘的气魄。她不敢说文莘说的话,就像这么多年,她不敢问程晗到底是为什么若即若离?
或许分隔了许久,那时候程晗对陶梓已经是青春岁月里的一片云,她记得湛蓝的天空,却记不清云的形状。或许时间早已经带走了陶梓对程晗的记忆,而对陶梓而言,顾立才是真实存在的。
陶梓明白,自己是自私的。就算以朋友之名,也要做最重要的那个朋友。陶梓想,其实在文莘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大可以反驳,只是她始终没有勇气... ...
文莘离开前,陶梓问她,为什么是英国?是因为顾立吗?
文莘问陶梓,还记得高二的地理课吗?
陶梓忘记了。
文莘说,那时候讲到气候,大家在讨论自己喜欢的气候。陶梓说,她喜欢地中海气候,她喜欢温暖和晴天。辛雨说,他觉得温带季风气候就很好。文莘说,她喜欢温带海洋性气候,她喜欢阴雨绵绵中空气中带着泥土的味道。
文莘问顾立喜欢什么气候?
陶梓抢答道:“顾立喜欢高原山地气候,他是高原上的藏香猪!”
“你再说一遍?”顾立生气了。
“我说你是猪~”陶梓觉得顾立小心眼,又嬉皮笑脸地说了一遍。
顾立生气地夺门而出,陶梓还在吐槽顾立。文莘对陶梓说:“他是回族人,你说他是猪。他捅你一刀都不犯法。”
那一刻,陶梓才明白过来顾立生气的原因,她有些懊恼自己的缺心眼儿。顾立回到教室,陶梓给他道歉。顾立笑呵呵地说,这辈子能听见陶梓的道歉,也算是赚到了... ...
冬天到了,顾立回到英国。
没过多久,他在朋友圈晒出结婚证。文莘对陶梓说,顾立大概是怕单到40岁要和她凑合过。陶梓说,如果你们想,你们也可以过,反正你也有这样的经历。文莘不再说话。
在陶梓的世界里,关于3.5的存在,是她不能接受的。文莘也觉得自己错了,只是长大之后,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错的,偏偏还是容忍它发生了。文莘有时会羡慕陶梓,她觉得陶梓过了十八岁之后,便没有长大过,她的心灵好像永远纯净,但同时也显得幼稚。
顾立晒出结婚证那天,辛雨在朋友圈里撒狗粮。
陶梓说,不仅顾立不想跟文莘过,辛雨也不想。
文莘觉得,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文莘在次年的秋天离开。离开前,她问陶梓说,还记得那首歌吗?希望再见时,陶梓可以成为那个陶梓,文莘也可以成为那个文莘... ...
陶梓对文莘说,遥远的故事,记得带回来给她 ... ...
最后,文莘说,忘了程晗吧。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纯粹的爱情,只限于年少。只是现在,她们现在都不小了.
陶梓答应文莘,她会认真思考,关于长大和长大后的爱情... ...
陶梓以为文莘是不会在离开北京的... ...
文莘却觉得,她在一个地方呆着太久,内心便会觉得不安... ...
或许她们这样的女孩,从来都学不会安稳... ...
《下个星期去英国》
HO~ 你收了行李下个星期要去英国
HO~ 遥远的故事记得带回来给我
我知道 我想要 却又不敢对你说
因为我已改变太多
HO~ 你改了一个名字也准备换工作
HO~ 你开始了新的恋情有一些困惑
我知道 你想要 却又不敢对我说
因为你已改变太多
HO~ 你写了好几首 属于你的歌
HO~ 这样的歌隐藏了太多苦涩
我知道 你想要 却又不敢对我说
因为我曾是你
我曾是你无话不说的朋友
因为我们改变太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