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暴雨猛烈地砸在铁皮棚上时,我正用冻僵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硬币。
三十三枚五角的钢蹦,在塑料钱箱里泛着青灰色光泽,它们的光芒让我想起小满化疗单上欠费的数字,那冰冷的数字如此刺眼。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老师发来小满的照片。照片中,她躲在厕所的隔间里,粉色的帽子歪斜地戴在一边,露出后颈新生的绒毛。
这让我意识到,她已经停药三天了。
钥匙卡在防盗门的缝隙里,铁锈的味道和雨水一起灌进我的鼻腔,让我感到了一阵窒息。
在玄关柜上,一只纸青蛙压在便利贴上,便利贴上写着一个“妈”字,最后一笔被水浸染,看起来就像一条挣扎的小鱼。
厨房的灯泡忽明忽暗,我踮起脚尖去够配电箱,当我的指甲抠进锈缝时,掌心传来了一种熟悉的灼痛感——就像去年被电动车撞断肩胛骨时一样。
当我打开配电箱的盖子时,呼吸突然被生生掐断。
一条花斑蛇盘在零线与火线之间,它的信子吞吐时,擦出了蓝色的火花。
它的腹部缠着一个白色物体,蛋壳上的裂纹正渗出黏液,混着焦糊的蛇鳞味,钻进我的鼻孔。
小满的尖叫声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身时后腰撞上了餐桌角,金属的棱角硌进了我的旧伤,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丈夫临终前的姿势。当时,急救员说他“手抓电箱,像在拥抱什么”。
“别动!”一个穿着旧工装的男人撞开门,他的腰间挂着一个平安扣,晃出残影。
他举着防爆手电筒,光柱扫过蛇身时,我看见自己倒映在它瞳孔里,脸色青白。
“舟山眼镜蛇,被咬到的话要送省医院,血清需要六万。”他的声音沙哑,工装裤的膝盖磨得发白。
此时,我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化疗单,指尖触到玻璃珠的棱角。
那是小满藏在电箱里的“愿望珠”,她说这里“暖暖的,像妈妈的怀抱”。
电工弯腰捡起珠子时,工具箱的缝隙露出半截粉色纱布,和小满病房的床头巾一模一样。
他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蛇咬疤痕,那道疤痕如暗红的蜈蚣,盘踞在他的小臂内侧。
六百块,他翻开油腻的笔记本,铅笔尖停在特殊处理栏,签了字,我就弄。我盯着他工装口袋露出的粉色头绳,喉咙突然感到一阵紧缩。
三年前,小满在重症监护室时,正是这个颜色的头绳出现在捐髓小勇士的照片里。
突然,蛇尾甩动,火花溅在墙面上,照亮了他后颈的月牙形疤痕——那是被毒牙撕开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