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疾驰,林素问抓着车栏,听着车轮碾过积水的哗哗声。姬元修坐在对面,腰间玉珏随着车身晃动轻响,映得他脸色比月光更冷。方才离开时,他留了两名侍卫看守少年,却将她强行带上马车 —— 显然,他既需要她的医术,又不信任她的来历。
王宫的飞檐在夜色中浮现,林素问透过车窗,看见宫墙上的火把连成蜿蜒的火龙。原主记忆里,卫国王后素有心疾,近年来常发作呕血,太医院久治不愈,如今突然加重,怕是有人趁机动手。
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号,林素问刚下车,就被侍女拽着往寝殿跑。穿过重重纱帐,只见王后侧卧在玉榻上,唇角沾着血渍,双手无意识地抽搐。殿内跪满了太医,为首的老者正举着药碗,手却抖得厉害。
"巫女到!" 尖细的嗓音响起,林素问抬头,看见殿角站着个戴饕餮纹面具的男子,腰间挂着九节铜铃,正是宫廷巫祝。原主记忆里,这人常与贵族勾结,用巫蛊之说惑乱人心。
姬元修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附在耳边低语:"王后若有闪失,你我都活不了。" 他的呼吸拂过耳垂,带着沉水香的气息,林素问却顾不上心跳加速,目光落在王后枕边的药碗上 —— 汤色浑浊,分明是刚煎好的当归黄芪汤,却泛着不该有的青紫色。
"取三尺生丝。" 她突然开口,声音盖过殿内的嘈杂。巫祝的面具转向她,铜铃轻响:"贱民竟敢用悬丝诊脉?王后金贵之躯,岂是你..." "住口。" 姬元修冷冷开口,"若治不好王后,你第一个去祭天。"
生丝很快取来,林素问让侍女将丝线系在王后手腕上,自己退到三步外。现代医学知识告诉她,悬丝诊脉更多是心理安慰,但此刻她必须借助这个幌子。指尖轻捏丝线,眼睛却盯着王后的面色:唇色紫暗,指甲发青,是典型的血瘀气滞,却又带着中毒的迹象。
"王后可是用了雪山水煎药?" 她突然问。姬元修微微点头,雪山水是王室专用,清凉甘甜。林素问却知道,雪水属阴,若与某些药材同煎,反而会激发毒性。她望向太医手中的药碗:"方子里有附子?" 老者颤抖着递过药方,果然在最后一味写着 "制附子三钱"。
"附子性热,雪水性寒,寒热相激,药毒攻心。" 她扯断丝线,走向案几,"取生姜五两,切片煮水,加蜂蜜三勺。" 巫祝突然上前,铜铃挡住她的去路:"姜性散,恐动血..." "你敢耽误时辰?" 姬元修按住剑柄,面具后的巫祝顿时后退半步。
生姜水很快煎好,林素问亲自用银勺喂王后服下。殿内烛火摇曳,她盯着王后的喉头,看着姜糖水缓缓咽下,突然听见巫祝在身后低语:"将军府的人,果然敢在王宫动手。"
这句话像冰水浇头,林素问终于明白为何王后突然发病 —— 姬元修的父亲是右将军,与左将军掌管的太医院向来不和,此刻王后中毒,分明是政敌在借刀杀人。她转身时,正看见姬元修盯着药碗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剑。
"王后脉象渐稳。" 她故意提高声音,"但要根治心疾,需用温阳化气之法。" 说着从袖中取出骨针,"我要刺心俞、膈俞二穴。" 巫祝的铜铃再次响起:"针灸乃贱民之术,王后万金之躯..." "巫祝大人若有更好的法子,不妨一试。" 姬元修打断他,目光落在林素问手中的骨针上,"本公子替王后受针。"
殿内一片哗然,林素问却看见姬元修解开外袍,露出月白色中衣,左肩上一道三寸长的疤痕狰狞可见。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传闻,半年前姬元修替父挡箭,伤口久治不愈,最后是用巫祝的符水才勉强结痂 —— 此刻那疤痕周围泛着淡淡的青色,分明是余毒未清。
骨针刺入心俞穴的瞬间,姬元修的脊背猛地绷紧。林素问屏住呼吸,指尖感受着他肌肉的颤动:"公子的箭伤,是不是每逢阴雨就痛入骨髓?" 她低声问,"因为当时用的金创药里,掺了蛇莓汁,遇湿则发。"
姬元修猛然转头,眼中闪过震惊。殿外突然传来惊雷,暴雨砸在殿瓦上,他肩颈的肌肉在中衣下绷成漂亮的线条:"你究竟是谁?"
林素问避开他的目光,指尖在膈俞穴轻轻捻动:"我只是个想活着的人。" 雷声掩盖了她的低语,却没掩盖住殿角传来的衣料摩擦声 —— 有人正借着雨声靠近,袖口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让她后颈的寒毛直竖。
针尾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林素问本能地扑向姬元修,银针划破他的中衣,在肩头留下血痕。几乎同时,一道寒光从殿顶射下,钉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竟是支淬了毒的弩箭。
殿内顿时大乱,姬元修抱住她滚向廊柱,佩剑出鞘的清响在暴雨中格外刺耳。林素问抬头,看见巫祝的面具已经掉落,露出左脸的刀疤 —— 正是三个月前在市集上,看见原主被选为活祭品时,嘴角勾起冷笑的男人。
"抓住她!" 巫祝的声音不再尖细,带着沙哑的狠戾,"她是齐国派来的巫蛊师!" 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显然早有人埋伏。林素问的手摸到腰间的青铜剑穗,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这支剑穗是族老给的 "护身符",剑柄里藏着半片玄鸟纹玉珏 —— 与姬元修腰间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图腾。
暴雨冲刷着殿外的石阶,林素问望着姬元修眼中倒映的火光,突然明白,自己的穿越或许不是偶然。当第一波侍卫撞破殿门时,她将骨针猛地刺入姬元修肩井穴:"装晕!" 不等他反应,自己先向后倒去,后脑撞在青砖上的瞬间,听见他低低的咒骂,却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意识模糊前,她看见巫祝举起青铜剑,剑尖对准自己心口,却被姬元修突然握住手腕。暴雨从破窗灌进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襟,姬元修肩颈的疤痕在火光下泛着血光,像极了记忆中卫国玄鸟图腾的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