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像融化的琥珀，将公寓阳台的铁艺栏杆镀成金棕色。
休息了一整天，腰背肌肉的酸涩感终于有所缓解，只是，脚踝被蹭掉的皮还是会发痛。
徐曼妮对着远处的城市伸了个懒腰，指尖抚过手机屏幕，李明宇的邀请信息在日光下闪烁：周六下午，[海晏美术馆]——“重铸废墟”展会。
咖啡杯与桌面的碰撞惊醒了思绪，梓馨甩动的发梢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又在发愣？"
"李明宇邀我去美术展..."徐曼妮把手机放到铁艺桌上，"你觉得...怎么样？"
"算是约会吗？"梓馨的笑意混着咖啡香，"问我干嘛，人家又不是请我的。"
"我在说调查的事情..."徐曼妮的肩膀因酸痛而颤抖，昨夜酒会的场景又不由浮现，"他毕竟是万秋地产的董事，想必对地产行业有所洞悉。"
"你觉得对调查有益，那就去吧。"梓馨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浓厚的醇香又开始飘散，"就这么拒绝的话，也挺可惜。"
徐曼妮束起被风扬起的发丝...她明白，应约是合乎逻辑的决定，可是，总感觉深埋在表象之下的秘密裹挟着感性的起伏，不断冲刷着理智的防波堤。
海晏美术馆。
石柱在暮色中投下修长阴影，踏入大厅，李明宇已近站在大理石地板中央，定制的深灰色西装，仿佛与这座建筑融为一体。袖口的黄铜袖扣雕撰精致，反射着耀目的霞光。
“你好，徐小姐。”李明宇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你好。”徐曼妮微笑应声。
遍布在各个转角的作品安静陈列，他们在《重生之门》装置前停步，由废旧钢筋焊接的拱门缠满风干藤蔓。李明宇抚过锈迹时突然缩手，"一个诞生在荒芜的希望世界..."他的声音混着锈迹的气味，"很有想法。"
徐曼妮凝视着钢筋缠绕的藤蔓，想起贫民区拆迁队液压钳咬碎防盗窗的声响，还有...林雨墨无声站立在阁楼眺望废墟的定格画面。
李明宇保持笑意，再次迈步向前，“我看了你在媒体号上发布的文章，写得很动人。”
徐曼妮的耳垂微微泛红，“过奖了，我也只是完成工作而已，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
“从高中时，你就开始追踪千梓集团的丑闻，这是真的？”
“没错。”徐曼妮落下眼眸，往事仍会让她感叹，“也算是因缘际会吧...”
“看来，其中有不少故事。”李明宇轻声提议，话语中夹杂着松香薰，“时间不早了，要不一起晚餐？边吃边聊？”
徐曼妮犹豫了一下，是否需要更近一步呢？目前的试探...还未触及到真正的主题，至少，眼下还不是退却的时机。
餐厅位于一座历史悠久的洋馆，布置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晚霞缓缓凋谢成夜幕，为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份烂漫气息。
两人坐在靠窗位置，承接着烛光氛围的环绕。
酒过数巡，李明宇似乎也放开了内心的负担，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视着徐曼妮问道，“这次，徐小姐也为调查千梓而来？”
徐曼妮的肩膀忍不住颤动，烛光似乎也变得刺眼，“李先生，如你所言，我正在跟进棚户地块的收购项目...恳请您能给出一些助力。”
李明宇沉默片刻，他看着窗外，远处，千梓大厦的LOGO霓虹还在闪烁，“你知道吗？万秋地产建造了那栋楼。”
徐曼妮惊讶地顺着李明宇的眼光望去，“你是说...千梓大厦？”
李明宇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有许多合作，与你看法不同，我认为千梓集团非常专业。”
“也许，您不能理解我的担忧。”徐曼妮的低语难掩心中失望，“说起来...我也没理由强求您的。”
酒杯渐空，一段低迷的谈话之后，李明宇还是露出了释怀的笑意，“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千梓集团不会直接开发贫民区地块，而是进行转手，以此盈利。”
“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说了吗？”洋馆餐厅的烛光在红酒中摇晃，李明宇的腕表指针与袖扣的反光形成诡异的夹角，“万秋和千梓，一直以来都有很多合作的。”
“就是说...万秋会承接这个地块吗？”
“不只万秋，不少企业会共同承接项目。”李明宇的脸色不由变得严肃，他的低语混着窗外的霓虹，“这个消息还请不要外泄，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当然。”徐曼妮低眉点头。
餐后，洋馆外。
彩绘玻璃映出商厦的人工瀑布，骑士雕像的脸被"第二杯半价"的投影灯切成拼图，夜色最浓时，橱窗亮起的瞬间，银行铜门上的鸢尾花纹章与便利店广告牌同时闪烁。
望着眼前的景致，李明宇稍有些醉意，他轻轻握住徐曼妮的手：“谢谢你今天的陪伴，期待还能有下次的见面。”
夜风卷动徐曼妮的裙摆，她数着李明宇第三次调整袖扣的动作，那颗黄铜纽扣在路灯里泛着机油般的光泽，与他腕表跳动的蓝色指针形成古怪对照。
“下次见，李先生...”
话别之后，走到路口的徐曼妮再次回望，李明宇正站在自动贩卖机的荧光里买烟，打火机窜起的火苗照亮了脸的轮廓，仿佛足够融化某些冰冻的真相。
只是感觉，眼前的一切，难分幻景还是现实。
夜风稍冷，李明宇座进停在小巷路口的黑色奔驰，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微弱光芒在跳动，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梓总，是我。”
另一端的通讯带着一丝电流杂音，“怎么样了？”，提问的人正是千梓集团的总裁——梓岚。
“我告诉徐曼妮万秋正在参与棚户区项目。”李明宇点了烟，摇开窗户，烟灰落在柏油路上，“她似乎没有起疑。”
电话那头的梓岚沉默片刻：“很好，你的网络防火墙没问题吧？我可不希望看到低级的差错。”
“已经安排好了。”李明宇望向窗外，浓厚的烟草味随风消逝，“只要对方黑客进入系统，我们就能锁定位置。”
“保持警惕。”梓岚命令道，“事成之后，万秋的资产会上一个台阶，我保证。”
挂断电话，后视镜中，李明宇的双眼仍有醉意，他指尖抚过仪表盘，却忍不住追念徐曼妮在餐厅窗畔凝望余辉的片段...想起她托腮时露出的白皙肩线，红酒浸染的下唇在烛光下泛着釉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断续的阴影，那双眼眸深处的光芒比烛光更朦胧，也更闪耀...
丢掉烟头，可脚尖无法踩下油门...他靠在座椅上，痴望着窗外都市，璀璨耸立的楼宇延续了万秋地产的家族生意，只是，时代在转向，发展的空间在快速紧缩，祖传的黄铜袖扣正在路灯下反射黯光....李明宇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