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屋门闭上。
听此动静,躺在床榻上的妇人娴熟的点起了烛火。
漆黑的屋内顿时明亮了些许。
“他放你回来了?”妇人问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那么好心?”男人摇了摇头。
妇人握着烛,惊诧走到男人身前,“那这是?”
男人脚步悬浮的走在榻前,双手扶着膝,缓缓地坐了下闭上了眼,沉默不言。
“援军才刚到没几天,我听旁人说,晋军也就只有数千人,你为何要如此铤而走险?”看到他这幅模样,妇人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轻抚着腹部开口道。
“哼,晋军本意便不在攻城,我不曾见到援军,只见到数千张嘴。”
“仓…仓中无粮了?”妇人惊呼一声,“这才多久?”
“光派了人来,粮食却连一车都舍不得,你说,这城还能守几日?”
“久攻不下,该是会撤的。”
“攻?”男人嗤笑一声,似是早已释然般说道:“你难道不曾听闻那刘寄奴的名讳?晋国占据半壁天下,怎会只有这数千之众?”
妇人一时无言,她只得默默的坐了下来,她柔声道:“你准备何时动手?”
“那狗娘养的现在不知趴在哪家妇人身上,城南的士卒大都怨恨他,我想……就在今晚。”
话音落下,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过了会,他手紧握着刀柄,推门而出。
夜色中,数十名披肩执锐甲士沿着院墙往府门走去。
“你们要做甚?!将军正……”
“噗!”
门前的秦军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五六名秦军见着面露凶色的副将,脸色骇然,不敢再作抵抗,自觉地退让一旁。
“砰!”
木门被一脚踹开,正在床榻上驾车的男人受惊,动作也停了下来。
“温……温泽,你要造反不成!”
“我就是反了!!你能奈我何?!”
那名叫温泽的壮汉怒骂一声,提着刀便扑上前去。
寒光乍现,手起刀落之下,一颗面上满是惊恐的头颅被他提在手中。
他似是还不够解气,将其丢掷在地,猛地往侧耳上踩了一脚。
“你这杂胡!怎不继续喊叫啊!!”
站在温泽一旁的亲信,犹豫了片刻,说道:“将军,事不宜迟,还是快赶去南门…………”
发泄后的温泽也冷静下来,二话不说,提着那半面已不成人样的头颅冲出府去。
当那颗人人憎恶的头颅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士卒们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这些屡受打骂的秦军似是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囚徒重见了光明一般。
“毛将军有诺,只要今夜城门大开,你们皆能安然无恙!”温泽说着领人冲上前去。
晋军在外等候已久,看到城门开启,鼓声和嘶喊声震天动地,他们如猛虎般汹涌入城。
城北和城西的秦军赶到后,几乎未作抵抗,便纷纷丢盔弃甲,蹲在地上。
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上的旗帜便全部换成了带有晋字的旗帜。
“将军。”毛德祖看着眼前单膝跪地、鬓发被鲜血染红的秦将,轻声唤道。
毛德祖问道:“可有巾帕?”
副将愣了一下,迅速将自己的衣角撕下递给毛德祖。
毛德祖接过布角,先扶起秦将,再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温泽呼吸急促,不敢乱动,心中充满紧张。
毛德祖说道:“你不愧是我汉家男儿!今夜夺城的功劳,我会禀报主公,看你面色,似乎劳累多日,快回家好好休息吧。”
温泽抬头看着头发灰白的毛德祖,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承蒙您不嫌弃我是叛军之将,我万不敢接受此功。”
“你们生在颖川之地,本就是我晋朝的子民,如今王师北上收复失地,你们重新归于朝廷治下,怎会有叛军之说?”这话不仅让温泽内心温热,也让其他降将安下心来。
安抚好降军后,毛德祖先派人占据粮仓,收缴军械,清点伤亡首级后,便命斥候快马出城,传递消息,并让人清点收获和损失。
“死八十七人,伤一百三十人,获七百六十四颗首级,缴获粮食两万余石。”主簿欣喜地念着战果,毛德祖仔细听着,脸上也露出微笑。
“将军,近万秦军俘虏该如何处置?”文士问道。
“你都见我这般作态了,还明知故问。”文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收编降军并非您职权范围,还是等主公命令吧。”
毛德祖摆手打断他,“你若能请王镇恶多派些兵马来,我便等主公允令。”
收降敌军本是兵家常事,只是这近万降军即便精挑细选,能否凑出一千善战之士也难以确定。
秦军主力早已被调往京兆陇右之地,许多前来支援的秦军不过是临时征召的民夫,看似人数众多,实则如同乌合之众,与山野贼寇相差无几。
文士因不通兵事,便不再多言,转而谈起了受降的将领之事:
“将军当真要把首功轻易让给那叛将?”
毛德祖听后反问:“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秦将能叛变一次,必然也会叛变第二次,将军收纳他为部下也就罢了,可这战功……”文士面露担忧之色。
“你怎么能这样想?”毛德祖有些诧异。
“将军的意思?”文士疑惑不解。
毛德祖见他不明白,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越是善待他、厚待他,往后攻城作战时就会越发顺利。”
毛德祖见文士恍然大悟的样子,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虽然年迈,但目力还在,远近的利益,我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那就按将军的意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