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巨响,巨石猛然击中城墙,碎石四溅,殃及几名秦军,其中一名士卒躲避不及,被碎石击中,顿时面部血肉模糊,眼球塌陷,鼻梁挤压成烂泥,干裂的嘴唇凹了进去,鲜血横流在石面上,一只手仍在微弱地抽动。
其他秦军见状,脸色骇然,纷纷低下头,身子埋得更低,一时间,城墙上的秦军仿佛受惊的蚂蚁,纷纷丢下手中武器,蜷缩在墙垛前。
山顶上,毛德祖抚着长须,笑着对左右副将说:“你们看,他们可像是一群蛇鼠?”
众将听了,哄堂大笑,一名将领赞叹道:“将军高明,第一时间便抢占了高地,不费一兵一卒,便让秦军抱头鼠窜。”
毛德祖摆了摆手,自谦道:“此处乃兵家必争之地,那守将无能,不知派一支人马占据,并非是我高明。”
其实,稍微懂点兵法的将领都明白,高地处不易为敌的道理,即便不能派重兵把守,至少也得设有防备吧?晋军上山时除去天险的阻扰,一路上竟未见到一名秦军的人影。
昨日毛德祖见此情形,便笑呵呵地让工匠士卒多打造抛石机。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先前不是在林中打杀了两头豕吗?派两队人马带着锅灶,进前两百步,当着他们面烹了。”
“我若是那秦军守将,见将军这般做派,怕是要气昏过去!”副将笑着领命后迅速下山,领着数百人出营寨,快步朝城下走去。
片刻后鼓声大噪,城墙之上,又开始慌乱起来。
“将军!晋军攻城了!!”
一名士卒火急火燎的赶至城楼,向坐在椅上的主将喊道。
“攻了?!”
“是。”
“快击鼓!让他们上城头!”
在死伤数十人后,秦将也只好裁撤了墙上的士卒,如今见晋军攻城,又赶忙将他们赶上了墙。
但等待着秦军的不是箭雨,不是刀枪,而是一名名手拿着碗筷,吹着热气,轮流去盛着肉汤的晋军。
“这……这,你说敌军攻城,就是这般攻的?!”将领高声骂道。
没办法,因为昨日忙累一天,又加上主将训斥怒喝,大多数秦军都见到晋军动向,都有些应激。
他们见数百人气势汹汹的往城下冲来,下意识地以为是要攻城了。
秦将看着身旁的士卒咽了咽喉咙,直勾勾盯着城下的晋军,脸色铁青了起来。
国内粮食紧缺,仅剩不多的余粮也都载上车,一辆辆的往北驱驰。
好在颖县乃是边疆之地,他们这些直面晋军的边军肯定是不大缺粮的。
可够吃并不代表能吃得饱。
打仗的时候消耗的气力比平时要多,可吃的还是平时的量,自然会感到饥饿,肚子一饿,看着别人吃,便会更饿。
“还看!看你娘!给我放箭!”
弓手听得命令,也不管射程够不够,搭着弓,往半空中激射而出。
“唰唰!”
但数百支羽箭扎在地上,一发未中。
饶是最远的一支,也离晋军还有二十步之遥。
“你们这群废物!!”
秦将怒吼一声,咬着牙挥动马鞭,一下下抽在那些弓手的背上,脸上。
就在这一惊一乍之中,巨石再次抛射而来。
几名挤在一块的士卒来不及躲开,便被石块砸的半身不遂。
羞辱与惊恐遍布在城墙之上,一名秦卒当即忍受不住,丢了弓,转身就跑。
“嗖!”
箭矢击中其背部的革甲,深入腰腹,士卒吃痛一声,他捂着伤口,步伐当即减缓下来。
“给我斩了他!!”
“是…是。”
副将抽出刀来快步冲了上去,一刀了结逃卒的性命。
城墙上的秦军全都看向那名倒地的同袍,除去感到恐惧之外,阵阵悲愤涌上心头。
几日后,秦军终于等来的援兵,只见一列列援军从西门、北门而入,狭小的颖城内,竟有了接近上万的兵马。
而城外的晋军,却只有三千多人。
秦军已三倍于敌,却还是紧闭着城门,任由晋军抛石,要想将上万人马用石头砸死,那无疑是异想天开。
抛石一天,所杀伤不过百人,哪怕石头是无穷无尽的,也要砸上个百来天。
面对如同龟壳一般的颖下城,毛德祖则是不急不躁的在帐中与属僚对弈。
毛德祖望向帐外一眼,又重新将视线聚焦于棋盘之上,他落下一子,问道。
“寿阳可有消息?”
“檀将军已领兵往蔡城去了。”
“王将军呢?”
“王将军说,等后方的人马赶到寿阳了,便亲自率军攻打息县。”
“兵分三路?”毛德祖见部署有所变动,诧异道。
身穿襦衫的文士点了点头,“您也知道,王将军他一向是不怎按照计划行事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位常胜将领,绝无可能会死死按照着计划行事而不懂变通。
王镇恶既然打算再分一军攻息县,定然是得知其城中守备薄弱,方才出此变动。
“主公令他统领三万兵马,却只派与我三千,早知这颖城秦将乃是庸碌之辈,多予我两千人,怕是早已破城而入。”
“单龙骧二字,您该知晓主公对王将军的期望。”文士顿了顿,落下一子后笑道:“况且这颖下不过是弹丸小城,不值得我军士卒用命强攻。”
“你不用替他说话,这首战之功给他便是了。”
文士怔了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毛德祖见他失神,岔开了话题,笑问道:“你回建康时可见到主公了?”
“见了。”
“主公…气色如何?”
文士见他担心此事,便说道:“请您恕我冒犯。”
“你直言便是。”
“主公面色要比您红润。”
毛德祖本以为他是怕冒犯了刘裕,谁曾想是怕冒犯了自己。
愣了一会儿毛德祖宗才笑着说道:“如此甚好,甚好!”
颍城之上,夜色弥漫,一队队举着火把的士卒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民夫们在火光的摇曳下往石墙裂口中塞入夯土,以此来防止墙体塌陷。
“咻!”
取了箭镞的羽矢划过夜空,击打在一位秦军士卒的肩上。
士卒嚎了一声,他下意识的以为是晋军发起了夜袭。
在击鼓呐喊之前,他伸手摸向了痛处,却蓦然地发现没有流血。
站在一旁,耳带疤痕的副将见此一幕,快步的走到士卒身旁,将羽箭拾起。
“将……将军……”士卒惊颤道。
“莫要出声。”
将领打量四周,见身旁的士卒大都在打盹,无人留意,方才用身躯抵着羽箭,将挂在其上的信纸取了下来。
“你若是不想被他人害死,便不要与旁人说。”将领来到士卒身旁,低声言语了几句。
那士卒满脸大汗,点了点头。
将领见他点头,遂拍了下他的肩,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