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诏命书写完毕后,刘裕又为北伐诸将领加号晋升。
“豫章郡公刘裕,加任中外大都督!”
“加王镇恶为龙骧将军!”
“加檀道济为冠军将军!”
“加沈林子为建武将军!”
“加王仲德为建威将军!”
“加毛德祖为奋威将军!”
“加胡藩暂任宁朔将军!”
胡藩听得自己只是暂任之后,粗犷的褐黄面庞都不忍红了些许。
“加彭城县公刘义隆为中兵将军,监太尉留府事!”
“右仆射刘穆之,升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马!”
宦官高声的站在阶前,宣读着诏书。
“豫章公,您看可还行。”
宦官呼出一口气,细声问道。
宦官见刘裕颔首应下,遂小步踏上阶去,来到了那位同装饰品一般的大晋天子,司马德宗身前。
“卿…卿这是……”
司马德宗见众人目光射来,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宦官已经习惯了,“陛下只需盖印即可。”
“噢……哦…好……”
司马德宗拿起由锦帛所包裹的传国玉玺,在宦官的帮忙下将其打开。
可不知怎得,或许是司马德宗太过紧张,竟有些拿不住。
“唉!”
传国玉玺在宦官的出手的缓冲下掉落在地,“哐哐”的从阶前滚落而下,一直落到了刘裕的靴前,方才停下。
“这……这!”司马德宗赶忙站起了身解释道:“卿,朕,朕只是一时手滑,绝,绝不是,有,有意。”
刘裕看着脚边的传国玉玺,神色淡然如常。
刘义符身量只及刘裕的腋下,他遂屈身将玉玺捡起,捧给了刘裕。
这传国玉玺经过父子两人之手,在其身后的文武属僚皆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刘裕笑了笑,随手接过玉玺,一步步踏上了阶,将其置放在案上。
“还请陛下盖印。”
“是,朕,朕这就盖,”
司马德宗举起玉玺十数次停下后,羸弱的身躯都开始颤了颤,特别是手掌,抖动的极为厉害。
宦官见他还将手露在袖外,心有不忍道:“陛下昨夜着了凉,要保重龙体才是。”
说着,那宦官将司马德宗抖动的手塞入衣袖中。
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除了刘义符,看着瑟缩的司马德宗只觉得他有点可怜。
殿外,一众属僚如春风拂面般与刘裕等人作揖拜别,快步而行的出了宫。
刘裕还是与刘穆之并肩而行,还是以苦口婆心的口气说道。
“道民啊,我不在建康,你得多加歇息,莫要劳累自己…………”
“主公放心,有世子这位麒麟子的福佑,我无病矣。”
“哈哈哈!”
刘义符站在一旁,见刘穆之的气色要比去年好的多,也放下心来。
建康建康,建业安康。
刘义符站在殿外,望着伟丽的锦绣宫城。
他不知下一次,自己该是以何等的身份,站在此处。
城北。
刘穆之在与刘裕父子道别后,便令马夫驱车至王府。
府门处,几名仆人脸上笑的合不拢嘴,动作迅速的用笤帚扫着门前的落叶与尘土。
王镇恶刚一回府,便赏赐他们一人一两金子,出手已经不能用阔绰来形容了。
刘穆之几乎从未见过这么卖力的奴仆,遂笑问道。
“你家主人可刚回来?”
“您…您是何人?”
“我有事要与你家主人说,还劳烦你去知会一声。”
一名仆人看到后面那三头骏马所拉的车乘,又见刘穆之身旁的侍卫,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您等一下。”
“好。”
刘穆之就在门外等候了一会,便见王镇恶快步出了府。
“刘公怎还要在门外等着呢?快进。”王镇恶苦笑道。
“公私分明呐,离了庙堂,我也就只是位年长与你老头子罢了。”
王镇恶无奈一笑,遂与刘穆之进府。
“爹!你怎么……”
刚进门,堂前便有一名约莫十二三岁,身穿绫罗绸缎的少年喜声喊着。
他见到刘穆之后,又止住了嘴。
“犬子无礼,让刘公见笑了。”
王府向来没什么人,王镇恶常年身处在建康之外,家中除了其妻儿,也没什么人了。
王镇恶之妻,乃是在临澧当县令时娶的。
多年以来,未曾纳过一门妾,因此膝下只有王灵福一位独子。
按常理来说,财色不分家,爱财之人,怎会不贪图美色?
更何况王镇恶是名门之后,又不是商贾之家,为何对财物看的极重?
“可是名叫灵福?”
听得刘穆之能叫出王灵福的名,王镇恶愣了下,抚着胡须笑道:“正是,灵福今年刚及总角,我有一年多未曾归家了,这孩子见到我便喊个不停。”
“唉,早知如此,我应让主公调…………”
“刘公莫要如此说,天下未定,哪怕主公予我归家,我还不愿呐。”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王镇恶之妻李氏便来到儿子身旁,牵着他的手说道:“你爹要与客人议事,你切莫在此打搅。”
说完,李氏还抱有歉意的看向刘穆之。
“无碍,夫人多礼了。”
等母子二人离堂后,刘穆之便与王镇恶相继坐下。
“明日你便要赶赴寿阳,我在此时打搅你们一家和睦,心有惭愧,可有些话,在你离开之前,我不得不说。”
王镇恶见刘穆之神色肃穆,也正色了起来,“刘公有何嘱咐之事,尽管与我所言。”
“攻灭秦国不难,可关中的人心………”
刘穆之看向王镇恶,缓声道:“镇恶你是在关中长大的,你的祖父王猛在关中声名延续至今,不少百姓还念及着他的恩情,占据关中之后,若是不出我所料,主公该是要你派留守长安。”
王镇恶点头应道:“祖父得民心不假,可关中百姓却不认得我王镇恶。”
刘穆之见他藏着小心思,笑道:“你若是与关中百姓秋毫无犯,告诉众人你乃王猛之孙,收复人心有何难?”
听此,王镇恶沉默不言。
“主公可曾亏待你与众将士?”
“不曾。”
“你可否在此时与我担保,进驻关内时,能否约束麾下?”
刘穆之说的是约束部下,其实就差指名道姓的说他王镇恶了。
王镇恶还是沉默着。
刘穆之见他不愿作答,叹了一声。
“你要怜悯关中那些饱受战乱的百姓,将志向放在这些扫荡侵占我汉家江山的胡虏之上,等天下太平,功名利禄,怎会少了你?”
王镇恶听刘穆之所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当初晋文王将伐蜀重任托付于邓艾,如今我也要把关中之事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建立大功勋,不要辜负了我与主公对你的期望。”
王镇恶错愕了片刻,他缓缓站起,屈身作揖,高声喊道。
“不克咸阳!吾誓不复济江而还!!”
“哈哈!有你此誓言,我方可安心了!”
刘穆之大笑一声,起身去握住王镇恶的手。
豪言壮语过后,王镇恶神情犹豫了片刻。
“三秦若定,若是主公的九锡封赏未至,那就是您的责任了。”
刘穆之听王镇恶索要九锡,脸色微变。
刘裕尚且都尚未封九锡,王镇恶向他讨要九锡,刘穆之都不知他到底是怎想的,可迫于情势,他还是应下了。
“我会向主公请命。”
王镇恶在送刘穆之离去后,眼神复杂的望着车乘,他见天色已晚,便不在门前踌躇。
他来到屋前,打开了门,大步迈过。
“我与福儿衣食无忧,你派人搬来的那些金银就是几辈子也花不完,怎还要向豫章公讨要九锡?”
李氏听得王镇恶喊出那句不克咸阳终不还的大丈夫之言后,本来仰慕不已。
可王镇恶偏偏在最后向刘穆之讨要天大封赏,这其中意味,便大为不同了。
“莫要说这些了,主公命我为先锋,明日天一亮,我便要过江赶到淮南去。”
王镇恶撇开话题,他坐在榻前,李氏见状,便一边替他脱去鞋履,一边轻声说着。
“豫章公都未封九锡,你向刘仆射讨要,他怎能做主?”
王镇恶面不改色回道:“主公与刘公都有意让我镇守关中,我若是连九锡都不讨要……”说道一半王镇恶又不再继续说了。
哪怕李氏是他相伴多年的枕边人,王镇恶也不敢对她畅所欲言,深怕其哪一日说露了嘴。
“夫君的意思……”
李氏似是明白了些许,想要出声,可王镇恶却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说出来,哪怕她是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