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这边,晨光熹微之际,刘兴弟悄然离去,刘裕醒来连连哀叹,徐家的事刘兴弟告诉他了,就因为他知道了所以他难受,刘兴弟有感情下不了手,他又何尝不是。
本来他是想亲自前往徐坞处理此事,但知道刘义符已经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去。
刘兴弟出生时家境贫寒,刘裕离家多年,对母女二人心怀愧疚。
因此,他扶持徐家,既为培养党羽,也是为了补偿刘兴弟,短短几年间,东海徐氏由寒门跻身士族,这背后离不开刘裕的支持。
徐羡之才能平平,徐佩之更是庸才中的佼佼者,为人轻薄好利。
然而,尽管如此,徐佩之仍稳坐丹阳尹之位,即便毫无功绩,以权谋私之事,自古以来便屡见不鲜。
“主公,徐从事求见。”仆人来报。
“让他进来。”刘裕已经能猜到徐羡之为什么来了。
徐羡之低头进堂,屈身作揖:“主公,仆有罪。”
刘裕眉头紧锁,将奏折掷于地上,厉声问道:“你有何罪?”
徐羡之心中暗觉不妙,知道事已至此,任何掩饰都是徒劳且愚蠢的,只能坦诚道。
“我奉主公之令收购各家囤粮,可……”他话未说完,刘裕便打断了他。
“可什么?”刘裕的声音更加严厉。
“我的侄儿,主公应该是知道的,这些时日我到各家去购粮,却疏忽了本家……”徐羡之低着头,不敢直视刘裕,声音越来越小。
刘裕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徐羡之提到刘义符时,他才站起身来。
“请主公罚我失察失职之罪。”徐羡之请求道。
“徐佩之现在何处?”刘裕问道。
“主公,他是误会……”徐羡之试图解释。
“噗通!”一声巨响,徐羡之被刘猛一脚踢倒在地,年过五十的他,顾不上疼痛,翻身匍匐在地。
“我可曾亏待过你徐家?”刘裕愤怒地质问。
“主公对我家恩重如山,我万死难报。”
“万死?你和他就如此‘万死’?昨日兴弟告诉我,他贪图财利,私藏一些粮食也就罢了,看在兴弟与逵之的面上,我不追究,你们却这般做派,真以为我昏聩吗?!”
“砰!”桌腿折断,木桌倾斜倒下,徐羡之猛地一颤,心中满是绝望。
刘裕怒问道:“他父子二人现在何处?”
“主公,佩之他在府上……”
徐羡之微微抬头仰视刘裕,目光交汇时又低下头。
“佩之在府上,仆之侄孙在徐坞。”
徐羡之自知难以保全两人,便果断将位置告知刘裕。
这时候他只能牺牲小家保全大家,若执迷不悟,往后徐家恐会彻底落寞。
徐羡之只能在心中歉道:“叔已尽力,此乃你二人命运。”
刘裕决意亲自处理事务,他迅速披上披氅,迈大步离去,刚走出堂门,便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壮汉走来。
“主公这是要……”
“随我出城去。”
“遵命!”
刘裕上车后,先前的壮汉已身披明光铠,骑马在旁守卫,百名整装待发的甲士随后启程,尘土飞扬中,马蹄声渐渐远去,府邸内外,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建康宣阳门外,数不清的牛车和马车从远方驶来,城墙上的守将举着火把,一时摸不清状况。
“这是谁的车仗?”一个将领问道。
“将军,我也不清楚。”一个士卒回答道。
“不清楚?你不是从驿站调来的吗?擅长骑术,能否策马出城探查?”
“可是将军,那老马跑两里路都费劲,要是……”
“混账!你敢抗命?”
“将军息怒,我这就出发。”
小卒下了墙,走到残破马厩前,轻抚鬓毛灰白的老马。
“唉,每日吃些草料,都这么瘦了……”他抚摸着老马的眼角,牵着它出了厩。
“驾!”一人一马上城快速出城,火光与城墙渐远时,马匹加速。
“哈哈!”小卒策马靠近车队,拉缰绳想止马,却不受控往前冲。
两列武士见状抽刀,马蹄高抬,下一刻小卒随马摔倒。
“哎呦!”长刀架在脖颈前,嚎声戛然而止。
“你们……”
“世子的车驾你也敢冲撞!”小卒身体一抖,赶忙赔笑:“将军派我来查探情况,车多晚上看不清,请兄弟谅解。”
“查探便查探,你纵马……”
武士本欲指责,却见那老马倒地断气,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小卒叹气道:“驻军通常无马,我原为驿卒,这老马随我多年,驿站欲杀之,我不忍,便自费养它,每日喂草料,没想到……”
小卒不顾伤痛,伸手抚向马首,武士长刀收回,上前将他扶起。
“这是世子的车驾,我……”小卒刚要开口,却觉不妥。
世子随大娘子出城时仅乘一车,怎会如此?
“后面装的是粮食。”
“粮食?”小卒难以置信,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裤裆,走到路边望去,瞬间愣住。
徐彬之坐在刘兴弟身旁,手脚被麻绳缚住,乖巧地闭上了嘴,冷光扫来,他心中忐忑。
“阿姐,要是他们俩落罪……”
刘兴弟看了眼徐彬之,沉默了许久,最后叹息一声:“你替我跟父亲说,他们该当何罪便是何罪。”
话刚出口,徐彬之嘴唇颤抖,目眦欲裂地看向她:“叔母!是看着侄儿长大的呀!”
刘兴弟偏过头去,不想看他:“我可曾劝过你?”
徐彬之见自己难逃此劫,便不顾一切地向刘兴弟哭诉:“叔母,世子和侄儿是一家人啊!怎能如此无情?不过是一群贱民罢了!就算饿死他们又怎样?这天下饿…… ”
“砰!”马车晃动,徐彬之额头渗出血迹。
“义符!”刘兴弟惊恐地喊道。
“别……别在此时……”刘兴弟终究心软,轻声颤抖道。
刘义符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重新坐下,将头转向窗外。
另一边刘裕的车队也赶了过来。
“主公,是世子的车队!”一名壮汉策马来到车旁喊道。
“车队回来了?”
刘裕本打算亲自去徐坞处理家事,没想到刘义符已经返回建康。
他拉开车帘,望向城门处。
一列牛马拉的车辆依次进城,几乎堵住了整个城门。
刘义符并未察觉后方,站在城门旁指挥着车队进出。
“主公,是否让仆……”
刘裕挥手打断了他,静静地坐在车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