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镇往西,路口有个关卡。
出了关卡便是乌木国。
乌木国地少人稀,不值一提。然而松山镇是南越前往骆越的最近路,旅客不少,因此有些规模:三十多户人家,四座酒楼,十间客栈。
这时已经入夜,小镇的原住户大多歇息,只有客栈一楼还有住客饮酒猜码,有几间甚至请了女人来唱小曲。
也因了这热闹,溪采萍从客栈客房的窗口闪出来时竟无人发觉。
她穿着男子常服,故作小醉的样子,慢慢走在街上。
走到离比邻客栈稍远的街口,四顾无人,当即转向右边小巷。
才入巷口,脚下绊了什么东西,溪采萍走了个趔趄。
低头一看,原来砖柱那里坐着一个人,头戴旧毡帽,脖子缩到披衣里,正呼呼睡得香。
他的脚横到路上,差点将溪采萍绊倒。
溪采萍认出他是白天里的骑驴老头,又睡得沉,就不放在眼里,继续往前走。
小巷很短,尽头便是山野,溪采萍在树丛前站定,学了几声鸟鸣:“啾啾,啾啾啾!”
面前很快出现一个人影。
鹿角帮三堂主、御前侍卫总领兼南军卫尉司马溪夜白压着嗓音说:“随随便便出来做什么?小心翁主发现你的身份。”
溪采萍带着哭腔说:“师叔怎么办?我的身份暴露了!”
溪夜白一愣:“怎么回事?”
“我按原计划住翁主隔壁,饭后去找她闲聊,想趁机提醒她明天就在松木镇止步,不要送出关卡去,谁知她张口便问‘是不是赵兴派你来的?’”
“哦,你说详细些。”
溪采萍就将入住客栈时翁主请吃饭,又约饭后继续聊天等等,详细说了一遍。
“她翻脸无情,直接开门叫我走,我根本没有提醒的机会,怎么办啊!”
溪夜白说:“想尽办法提醒,她不听从的话,你们一定沿途保护。要知道,大王还在找机会取消婚约,南越女子的终身大事不能成为大国欺压的牺牲品,更何况是术阳侯府的翁主。”
“遵命,明天我会近距离跟随翁主!”
很快,溪采萍沿着原路返回。
经过巷口时,骑驴老头仍然熟睡。
然而,就在她潜回客栈,从窗口闪入客房的同时,老头睁开了眼。
溪采萍以为,她与溪夜白所站地方距离街道甚远,没有人能听到二人对话。
她错了。
骑驴老头听得一字不漏。
因为,老头是林汕春。
前天,林汕春看见渣王子上门提亲,赵丹亭笑脸相迎,一气之下退房出城。
但是很快又折返回来。
没有到最后结局,终究放心不下。
他怀疑自己,除非亲眼看到赵丹亭嫁出国门,甚至在骆越开枝散叶,否则自己做不到心无牵挂。
于是,扮成前往乌木探亲的糟老头子,跟踪而来。
只要他想,听音术能帮助他听到百丈以内的动静。
刚才,溪采萍向溪夜白转述赵丹亭的话,林汕春听在耳里,又是喜欢又是生气。
喜欢她的聪明,能一眼看穿溪采萍的身份。
生气她的隐忍,居然承认渣王子是未来夫婿,居然说“他对我好就行。和他成亲,于国有利,于家有荣”......
还说什么“他很尊重我,没有任何越轨行为”。
呵,但凡你抗争一下。
只是,你为什么不抗争?
赵兴千方百计替你取消婚约,你为何不听他的?
一夜无眠到天亮,骆越王子吃了早饭,整装上路。
溪采萍趁吃早饭的机会,凑到赵丹亭身边急切地说:“翁主,您在这里止步吧,千万不要送出国境!”
赵丹亭淡然自若地吃着粟米粥,并不抬头看她。
这时骆越王子走了过来:“丹亭,此地一别,年后才能相见,你能送送我到关卡那边吗?”
赵丹亭放下饭碗,站起来说:“走吧!”
两人并肩向门外走去。
溪采萍差点失声拦阻,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溪采莲走近,小声说:“怎么办?”
“跟上!总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事!”
王子的车队在前,翁主的马车在后。
她让府兵及玉壶留在松山镇,只带了玉瓶,坐一辆马车前来。
关卡就在前面,骆越王子下了马,等马车来到,他示意车夫停车,撩开车帘,对玉瓶说:“你下车,我和丹亭说几句话。”
玉瓶看主子。
赵丹亭说:“你下去吧。”
玉瓶心神不宁地下了车。
车夫也不好意思地下车,站到路边。
车厢内只余骆越王子和赵丹亭二人。
渣王子一把搂住赵丹亭:“丹亭,想死我了!”
赵丹亭拼命推开他:“殿下自重!”
渣王子哪里肯放手:“自从庙会见到你,我就想了你十天!今天分别,能够抱抱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丹亭拼尽全力将他推开。
骆越王子抹一把嘴唇,恶狠狠瞪着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庙会那天够傲的吧?最终还不是乖乖订了婚?哼,前天我到侯府,你在府门亮个相便不见人影,这笔账咱们好好算一算!”
赵丹亭也怒视着他:“你要怎样?”
“乖乖地服侍我,我年后便来迎娶,否则,你会成为千万人唾骂的破鞋、弃妇!”
“痴心妄想!”
“好,等我把车开出南越国境,看你怎样死!”
渣王子说着掀开车帘就要到车头赶车。
“不用你,我来!”赵丹亭狠骂一声,手里多了一把短匕,往渣王子背后一扎。
骆越王子背后吃痛,急剧转身:“你干什么!”
“我要你死!”赵丹亭又是一刀。
这回捅到渣王子的左胸,鲜血喷涌而出。
“欺人太甚!”赵丹亭将他扒拉到一边,爬出轿厢,爬到车夫位置上,执起鞭子:“驾!”
马被鞭打,又得口令,撒开腿向前冲。
这时也没有什么人过关,守关的两国士兵正站在路边看热闹,不提防马车冲过来,转眼跑远了。
士兵慌了:“快,拦住马车!”
事出突然,渣王子的侍卫也乱成一团,只有近侍反应快:“保护王子,追!”
玉瓶急得喊车夫:“快回客栈叫侍卫!”
“好!”车夫也没有车了,只能跑步回去。
“翁主,等等我!”玉瓶哭喊着追赶主子。
关卡一时大乱,守兵顾不得盘查,任由人们冲过去。
溪采萍、溪采莲趁机混入人群,也出了国。
赵丹亭披头散发,将马车驾得飞快,转眼来到河边。
她将马车停住,跳下车,掀开车帘。
车厢内的渣王子浑身鲜血,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渣滓,死有余辜!”
她诅咒说,转身冲向河边:“我死也不会嫁你!”
浑浊的河水打着大漩涡从眼前流过,赵丹亭闭上双眼,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