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有德眉头拧在一起,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不是你想让他死吗?
“那您的意思是……”
龚有德低下头,想听听接下来到底能怎么办。
“院长不是精通药理?”
真皮沙发传来骨骼错位的声响,赵明远漫不经心的道:“听说上个月13床病人吞了半瓶氯氮平,抢救时肠子里还卡着两粒安眠药,真遗憾没赶上您新研制的电击配方。”
龚有德盯着办公桌上反光玻璃,玻璃上的倒影让他想起半个月前开除的精神科医生,治疗疗程里当然包括电击这一方式,但闹出人命却是意外。
那位精神科医生工作了几十年,绝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为了医院声誉,这些事是不会对外公布的。
可是赵明远竟然知道……
中央空调突然喷出冷气,吹得龚有德后颈汗毛倒竖。
“那是不可抗力。”龚有德喉结滚动着摸向座机,发现听筒线被人剪成两截,“医院有完善的…呃…应急预案……”
“看来院长记性不好。”
赵明远朝王晶微微示意,后者从腰间拔出一只手枪,又从笔挺的西裤里拿出一截消音器。
“吃药,你想他吃到什么时候?”赵明远朝龚有德冷笑道。
女人将上好消音器的手枪放到办公桌上,冷眼凝视着对方吓得瘴青的脸。
赵明远声色磁粝,一字一字缓缓说道:“用这方便,立竿见影,你和他医患情深,今晚就亲自送他吧。”
龚有德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金属特有的寒意刺入骨髓。
“赵,赵总,我没见过血,我头晕呀我。”
赵明远站起来,一只手搭在龚有德肩上,似笑非笑的捻着他的衣领。
“我帮你回忆一下,上周七号病房的摄像头“故障”时,你亲手把电击棒捅进了一位躁狂症患者的直肠。”
“你,你怎么知道?”龚有德大惊,差点没站稳。
赵明远轻笑道:“当一个人开始计算生命的重量时,他就该准备好称量自己的灵魂了。”
龚有德的后槽牙泛起血腥味,他本以为院里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自己都处理得天衣无缝。
赵明远眯了眯眼,“你的确是个畜生,但是我很少和畜生讲条件,你也不想第二天起来,自己的床位就在那小子旁边,对吧。”
“我……”龚有德喉咙发干,脸上敷了一层死人灰,嘴里吐不出半个字音。
“对了,龚先生会背《滕王阁序》吗?”
赵明远慢悠悠的朝门口走去,快走出门时,忽然转身笑道:“如果你不打算动手或者让别人动手,那我奉劝你,今晚好好了解一下王勃这位诗人,可能以后你想出院时,用得上。”
话音已经飘去走廊,却积郁在龚有德心头久久不散。
他看着桌上的手枪,只觉头昏脑胀,双手无力下垂。
如果凌落活过今晚,那自己必定活不好明晚。
当办公室里的冷气裹住脊背时,龚有德怔怔的拿出手机,屏幕幽光照亮搜索栏里的四个字。
半分钟后,他脸色铁青,决绝心狠的伸手向桌上的枪。
中学时候背书就不是天赋,而今只能杀人……
龚有德捏紧汗沥沥的手心,将沉甸甸的手枪小心翼翼的放进外衣口袋里,两步并作三步,挪出门去。
……
消毒水的气味像条滑腻的蛇钻进鼻腔,被抬回病房的凌落,轻咬舌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忽远忽近,仿佛有谁在天花板上面敲打节拍。
“2号床,准备电击。”
冰凉的金属床头贴住脊背,凌落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
那些斑驳的纹路时而扭曲成铁栅栏,时而化作无数双眼睛。
他的眼前似乎上演着另一幕场景:穿白大褂的医生死死按住病人抽搐的手腕,电流炸开的瞬间,脑浆像是被塞进石磨里搅动,破碎的记忆与意识四散飞溅。
凌落觉得躺在床上的人和自己没关系。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表演,一场不属于他的戏剧。
他想,自己终于可以出院了……
忽然。
有人掰开了他的下颌。
凌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酒精的凛冽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香气如此熟悉,却又遥不可及,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一缕幽魂。
“别咬舌头。”少女的声音像月光下的溪流,清冷而遥远。
指尖擦过凌落嘴角时带起细小的战栗,仿佛一道电流穿过他的身体。
凌落蜷缩成一团,余光瞥见少女脚踝上有道月牙形伤疤。
等他再次抬头时,医生已经离开了。
床边输液架投下的阴影里只剩下一滩蜿蜒的水渍。
凌落如梦初醒的盯着天花板。
“醒了,醒了……”
床边挤过来一张圆嘟嘟的脸,笑容灿烂得近乎扭曲。
601室,1号床的阿旺,神经性贪食症患者。
眼里只永远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
“你输液架上的小甜水,我帮你喝咯。”阿旺舔舐着嘴角,似乎在征求凌落的同意,又像是在宣布一项理所当然的权利。
“随便吧,喝不死人。”凌落叹息一声,将留置针从手背拔了出来,也懒得止血,翻了个身,目光落在3号床上。
那里躺着一位躁狂症患者0091。
91号的白色被褥上下起伏,正在几乎疯狂的躁动。
被褥里的声音嘶哑而尖锐,令人感觉脱力般的窒息。
这些,凌落已经见怪不怪。
活着,总得有些追求……
虽然,从被抓进重光精神病院开始算起,他一直没有放弃出去的希望。
但是面对这种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希望也在慢慢变成绝望。
每当这时,他就会对商沵的印象加深一分,甚至能够再次见到她。
这种感觉,像在夜里放风筝,虽然看不见漆黑的天空里有什么,但不时拉紧的线在告诉自己,线索并没有断……
凌落觉得,商沵算是自己从小到大的第一个亲人。
他想,自己总是要去找她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罢间,凌落抬起手臂,暗暗对着天花板发誓,可当他的目光落下时,却僵住了。
什么东西映在脸上却如蒙尘的画壁,淡得像烟。
“我的影子………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