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卫昭记忆中最鲜明的颜色。
那一日，天色如墨，卫氏宗族的宅邸被重重包围。卫昭十六岁，作为家族庶子，他本该在后院习武，却因一纸竹简的传递，被师父匆匆塞入地窖密道。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师父最后的话语伴随着密道石板的闭合声，成为卫昭耳中最后的嘱托。
地窖密道又小又黑，卫昭躲在里头，耳边传来厮杀声，越来越近。他能分辨出不同兵器撞击的声音——这是师父教过的。长矛扎入肉里响了一声，刀划过喉咙有吟声，重剑劈开头颅钝响。每个声音后，都是一个走掉的生命。
卫氏一族，以铸剑闻名于秦国，世代为王室打造兵器。卫昭的父亲卫铮，更是掌握了一种名为"阴符锻铁"的秘术，能铸造出韧性超凡的兵刃。这种技艺，足以让任何国君垂涎。
厮杀声音慢慢没了，换成了有次序的脚步响动。卫昭听出了军队的步调，整齐又冷酷，像死神一样。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低沉的声音下令道，"尤其是那个庶子，据说他已经开始学习阴符锻铁术。"
卫昭的心跳几乎停滞。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密道的石板突然被掀开，刺眼的火把光线涌入。卫昭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在睁开的瞬间，看到了师父的头颅被人提在手中，鲜血还在滴落。
"找到了，就是这小子！"
卫昭被粗暴地拖出地窖，拽到庭院中央。眼前的景象让他窒息——卫氏宗族的尸体横陈，血水汇成小溪，流向庭院中央的水池。男丁、女眷、仆役、侍女，无一幸免。
庭院里，站了一队穿黑衣的士兵，摆了个奇怪的队形。卫昭看出这是“鱼鳞阵”，但有点不同。士兵们拿着长矛，矛尖上有血，是卫氏族人的。
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阵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卫昭认出那是父亲的信物。
"卫铮的小杂种，"男子冷笑道，"你父亲拒绝为我铸剑，现在他和你们全族都付出了代价。不过，我听说你已经学了些阴符锻铁的皮毛，倒是可以留你一命。"
卫昭死死盯着那人，记住他的每一个特征——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左颊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嘴角。
"我乃韩国上卿李玄，你可以选择为我效力，或者与你全族一同赴死。"
卫昭没有回答。他目光跳过李玄望那队兵。就在此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心头。他的双眼突然刺痛，视野中的一切变得不同——士兵们身上开始浮现出奇异的光流，如同无数细小的河流在军阵中流动。
这些光流大多呈现出冷冽的蓝色，但在阵型的某些位置，光流变得稀薄，形成几处漩涡状的空洞。卫昭本能地意识到，那些空洞就是军阵的"死亡区"——攻击力最弱的地方。
"回答我！"李玄厉声喝道。
卫昭的双眼已经开始流血，但他看得更清楚了。军阵里的死亡区不是死的，是跟着士兵呼吸和动作微微动的。如果能提前猜到流动，就能找到突破点。
李玄抽出剑时，远处突然响起了号角声，很急促。
"报——秦军前锋抵达五里外，请上卿速决！"
李玄脸色一变，看了看卫昭，又看了看满地尸体。"带上这小子，其他人全部焚烧干净。"
两名士兵上前抓住卫昭。就在这一刻，卫昭看到了军阵死亡区的流动轨迹，预判出三息后死亡区将移动到左前方第三名士兵的位置。
他突然甩开了束缚，往那边猛冲。
"拦住他！"李玄怒吼。
长矛如林，却在卫昭冲过的位置诡异地形成了一个空档。卫昭精准地穿过死亡区，冲出了军阵包围。
"这不可能！"李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放箭！"
弓弦震颤，箭矢破空。卫昭靠新能力，预测死亡区动向，箭雨中轻松穿行。但他初次觉醒，力量很快就没了。一支箭飞过，肩膀受伤流血。
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瞬间，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队骑兵，为首的将领高举秦国 军旗。
"秦军！"韩兵中有人惊呼。
李玄咬牙切齿："撤！"
韩军迅速结成防御阵型，边战边撤。卫昭趁乱滚入路边的灌木丛，眼前一片模糊，双眼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脸。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在昏迷前，他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自己的命格如同星图般浮现在视野中，三颗星辰格外明亮：天枢、七杀、破军。
"杀破狼"命格。
这是他在师父的天文课上学过的，一种极为罕见的命格，代表着既有统帅之才，又注定命途多舛。而更可怕的是，他看到这三颗星辰之间有一道血色丝线，每当他使用瞳术洞察军阵死亡区，这丝线就会微微震动，仿佛在消耗着什么。
"这边有人！"一个声音传来，秦军的靴子踏过灌木，停在卫昭身边。
"还活着，带回去。"
卫昭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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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发现自己绑在马车，路很颠簸。旁边有个秦兵，正在给他缠肩膀上的伤。
"醒了？"士兵问道，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别怕，我们是秦国边军，奉命剿灭入侵的韩国细作。"
卫昭想说话，但喉咙太干，发不声音来。
"别急着说话，先喝点水。"士兵递来一个水囊。
卫昭大口喝着水，嘴角流水，泪水混着流下。他的家人，他的所有，现在都没了。
"你是卫氏族人吧？"士兵问道，"我们赶到时已经晚了，只找到了你一个活口。"
卫昭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的，他是卫氏族人；不，他不仅仅是卫氏族人，他还是卫铮的儿子，阴符锻铁术的传人，以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瞳术觉醒时看到的光流——一个能够看穿军阵死亡区的怪物。
"我叫魏冉，"士兵自我介绍道，"是秦国边军什长。将军说了，等你伤好些，要亲自问话。"
卫昭没有回应。他闭眼，想再看到那种奇怪画面，但除了刺痛，啥也没发生。那种能力好像只有在快死时才觉醒。
马车向前，秦国边境军营去。卫昭看着越走越远的家乡，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活下去，报仇。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瞳术的觉醒，已经在他的命格中埋下了种子。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都会消耗他的寿元。而他的复仇之路，将把他带入一个远比家族仇恨更为宏大的命运漩涡——一场改变七国格局的大争之世。
马车开进秦军营地，卫昭瞧见士兵排好队，军阵看起来很严。他看不清，但觉得军阵像活的一样，有种他没完全懂的规律和力量。
"从今天起，你就是军中杂役了，"魏冉说道，"好好干，也许有一天，你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秦国锐士。"
卫昭没有说话。他明白，自己的命已经跟这乱世绑一块了。他那双能看清军阵的眼睛，是他乱世里活下去的唯一工具。
天黑了，军营响起了号角。卫昭后勤营帐里度过，秦军生涯第一晚。
梦中他又看那三星：天枢、七杀和破军，它们闪着不祥的光，像预示血腥的未来。
杀破狼，这就是他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