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尘舒展舒展身体,走到被绑的那四个人跟前,伸手取下其中一个人的面具,仔细观察起来。
看他们的面相确实与九州人有异。贺尘绕到一旁,能隐约看见他们右侧肩颈处有一个图腾,类似于刺青之类的,她翻过一人的衣服,竟是狼,这倒是十分少见。
贺尘想不明白,但还没开口问些什么,那四人便服毒自尽了,贺尘无奈,只能收了九域环回去找宓瑾……
宋扬醒了,靠在树干上,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宓瑾,转头又看见贺尘和阿恒,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懵。
贺尘看到他十分惊讶,却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说:“你受伤了。”
宋扬小腿有道伤口,衣摆被血染成了红色。
“蛮夷狡诈,我们先离开这儿。”贺尘和宓瑾慢慢扶起宋扬,四人朝密林外走去。
走了一段路,贺尘才想起来他们不知道该去哪儿,此地里九黎幽还很远,天又快黑了,被这么一耽搁,送宓瑾回家的事也只好作罢。
越走越感觉宋扬虚弱,到后面站都站不稳了,贺尘蹲下查看他的伤口,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他中毒了!”宓瑾也俯身看了看,突然惊呼道。
贺尘皱起了眉头:“必须先找个地方过夜,给他解毒。”
“阿恒,去前面看看。”
“不必了,跟着我走。”宋扬摆了摆手说道。
贺尘和宓瑾对视了一眼,尽管疑惑但还是照做了,按照宋扬说的走。
走了一会儿,四人便来到一处荒废的神观前。
贺尘从未来过这里,却有种强烈的熟悉的感觉,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怀枫哥哥,你来过这里?”阿恒不解的问。
宋扬却摇摇头,说:“只是感觉,心里好像有个东西在指引我。”
怪事,但贺尘不再深究,扶着宋扬走进去。
“宓姑娘,你可知这毒要怎么解?”
宓瑾先是摇头,又点头,贺尘疑惑了,等她解释。
“知道是知道,我家世代行医,我也略懂医术,可是……可是没有草药,我也没办法。”
贺尘听了这话,才慌张起来,几人都沉默不语。正当一筹莫展时,阿恒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口。
他从随身带的袋子里倒出一堆瓷瓶:“阿姐,你看有没有你要的?”
宓瑾赶紧拾起来一一打开看。
“这个”,她一脸笃定交给贺尘,“快给他服下”。
宋扬这时已经嘴唇青紫,浑身冒冷汗,伤口溃烂的不成样子。
贺尘不再有疑问,赶忙喂他吃下。
药效快的出奇,不一会儿宋扬的症状就消失了,伤口也开始愈合,他昏睡了过去。贺尘看宋扬情况稳定后才细问阿恒。
“药房老爷爷给我的,他说我可能会用到,其他的我也不知道。”阿恒如实回答。
贺尘还是觉得奇怪,一个普通人怎么会预先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呢?
她不自觉望向破旧的窗外,似乎那里有她要的答案,再低下头时,一只发着光的蝴蝶落在她的衣袖处,贺尘顿时明白了。
“鲸,是你吗?”贺尘小声问。
却无人回答,那灵蝶蹁跹向外飞去,贺尘起身跟了出去,灵蝶向上空盘旋,再不见影踪,鲸也并没有出现。
“多谢。”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道,她知道鲸一定能听见。
回到半漏的神观中,借着微弱的火光,贺尘打量了一下所在的地方。这种破败程度似乎是荒废了几百年,木头像是一碰就会变成碎屑扬灰,观正中间立着一个神像,已是面目全非,看不出究竟是谁,但奇怪的是,唯一还算完好的东西却是神像肩头的一只青鸟,看起来栩栩如生,在漫长的毁坏中幸存了下来。贺尘走到烛台前,上面放着一块落满灰尘的令牌,材质竟是玉做的。贺尘将它擦干净,只能看见第一个字,媸,第二个字被毁的严重,实在是认不出了。
看完之后,贺尘把它又放回原位,心生敬意,她想:或许这里也发生过一些故事吧,只是在历史长河中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宓瑾劳累了一天,在一旁打起盹,阿恒则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贺尘转了一圈后低下头,就看见宋扬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虚弱但却温柔的仰头望着她。
贺尘想起两人之前的事,不免觉得此时的氛围有些尴尬。
她拢了拢额头的碎发,盘腿坐在草毡上,两个人都低着头沉默,谁也不说话。
已经很晚了,阿恒摸索到贺尘身边,把头埋进她怀里,看样子是困了。
夜里冷的要命,贺尘掩上半扇门,用杂物堵住窗子,观里没法生火,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贺尘给阿恒又添了一件衣裳,说:“阿恒,你去门口睡。”
阿恒还没有说什么,宋扬听见就立马直起身来:“唉,怎么能让小孩子睡在门口呢,多危险啊。”
“阿恒,来,你睡这儿。”宋扬招了招手,指着他左侧的空位说道。
“你确定?”贺尘问。
宋扬肯定道:“当然。”
阿恒过去躺下,宓瑾也跟着他过去,睡在另一边。
尽管贺尘有些无奈,却什么也没说。
午夜,两人还都醒着,阿恒鼾声如雷,加上磨牙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然而令贺尘吃惊的是宓瑾虽出生名门,但没有娇气,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都能坦然入睡,更神奇的是她竟然不受阿恒的干扰,抱着阿恒的一条胳膊睡得酣畅,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宋扬语气略带埋怨。
贺尘翻了个白眼:“你又没问我,再说,是你自己要求的,怪不得我。”
宋扬没有反驳,又说:“他这阵势,不会把狼引来吧。”
“不好说。”贺尘抱起双臂,向后靠了靠,身后的木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你不害怕么?”他问。
“要死也是你先死,我怕什么?”贺尘话里带刺,似乎对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
宋扬被噎的说不出话,眼眉低垂,显得有些落寞。
贺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再开口,一时间屋子里又变得静谧。
“阿尘,对不起。”少顷,宋扬率先开口。
“我找了你许久,想和你道歉,却到处寻不见你。”
贺尘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借口。”
“只要能让你不生气,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受着,可是,不要不理我。”宋扬垂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很委屈。
“不要。”贺尘把头转向另一边。
“求你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宋扬一只手撑在地上,脸转到贺尘那边,眼睛睁的圆滚滚,看着她:“好不好嘛……”
贺尘嘴角微微扬起,却装作生气的样子不看他,继续别过脸。
他拉起贺尘的胳膊,让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宋扬的手一碰到贺尘,她就装不住彻底笑开了:“好了,不要闹了,你还受着伤呢。”
“你终于笑了,是不是不生我气了。”宋扬也高兴的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贺尘依然嘴硬:“才没有呢。”
宋扬只是一个劲儿傻笑。贺尘偏头看了一眼旁边,宓瑾和阿恒没有被吵醒,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我听说你掉进了河里,有没有受伤,或是生病?”宋扬担忧的问。
贺尘摇头:“没有,只是,你送我的水苍玉碎掉了。”
贺尘拿出剩余的连着红绳子的一点碎玉给宋扬看。
宋扬只是快速瞥了一眼,就一把抱住了她。
“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他释然的长出一口气。
“你的伤……”贺尘想要推开他。
“不碍事,多抱一会儿好不好。”宋扬似乎很累,贺尘于是不再挣扎。
“我喜欢你抱着我。”宋扬把头放在贺尘肩头,呼吸声很平稳,他闭上眼,又抱紧了些。
两个都是没有归处的人,生命飘离着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结束,他们彼此感知着对方的心跳,对于过往和以后谁都闭口不谈,尽管互相都以为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宋扬,如果有一天我们被迫分开了,再也见不到,我会永远记得你,也请你……记得我,像我们初见时那样,好不好?”
“嗯。”宋扬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像是已然进入梦乡,贺尘淡淡笑了笑,遂不再言语。
清晨,贺尘睡得正香,忽觉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她朦朦胧胧睁开眼,见是宓瑾,于是抬眼看了一眼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她知道该出发了,脑袋变得清醒了些。
宓瑾见她醒来,又去叫阿恒。贺尘转过头,宋扬靠在她身上还没醒,皱着眉头睡着,贺尘感觉整条胳膊都麻了,她把胳膊小心翼翼抽出来,揉了揉。
这时阿恒也醒了,不情愿的嘟囔着,脸都皱到了一起。
贺尘又去看了看宋扬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看完后才叫醒了他。
四人动身往九黎幽走。
贺尘与宓瑾达成共识,她先不着急回家。宓瑾告诉贺尘,如果她回去了,那些嚼口舌之人口诛笔伐,估计白清风能让唾沫淹死,什么谎话都能随意编造,只有他们二人都“失踪”,事情就会向着离奇怪异发展,成婚之事也会搁浅,贺尘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打算带着她一同回阴司街。
宓瑾说她从未见过如贺尘一般洒脱自由的女子,她自出生以来出过不到十次门,永远束缚在那一角天空,不知道外面还有如此精彩的人和事,其实这才是贺尘心软的原因,是啊,她已经比大多数女子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