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寒鸦城。
晨露未干，八赶已经踏上了北行的小路。莫七提到的"寒鸦城"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五万赏金，确实诱人，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莫七对青霜锉的异常兴趣。
"跟了我四十年..."八赶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锉身。青霜锉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锉齿排列整齐如士兵列阵。这把锉刀是他师父临终所赠，据说是师门传承了三代的宝物。
正午时分，八赶在一棵老槐树下歇脚。他从包袱里取出油石和一小瓶特制的油，开始日常的锉刀保养。这是师父教他的秘术——不是简单的磨利，而是"养锉"。
"锉刀有灵，"师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你待它好，它便待你好。"
八赶的动作精准而虔诚。他先用软布擦去锉齿间的木屑和金属屑，然后蘸取特制油，以特定角度在油石上打磨。每一道工序都有讲究，力度、角度、次数，丝毫不能错。
"沙沙沙..."金属与石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八赶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保养一把锉刀远比外人想象的复杂，尤其是青霜锉这样的老锉，更需要精心呵护。
"好手艺。"
八赶的手猛地一顿。声音来自头顶。他抬头看去，莫七像只大鸟般蹲在槐树枝干上，灰袍垂落，遮住了半个身子。
"你跟踪我。"八赶陈述事实，语气平静，但青霜锉已经悄然调整了角度。
莫七轻盈地跳下来，落地无声。"只是同路。"他笑着说，目光却黏在八赶手中的青霜锉上，"那是'养锉术'吧？失传已久的技艺。"
八赶心头一震。知道"养锉术"的人极少，师父说过，这秘术早在五十年前就几乎绝迹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八赶沉声问。
莫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包裹的物品。"看看这个。"他小心地展开黑布，露出一把形状奇特的锉刀——刃身弯曲如新月，锉齿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七星锉..."八赶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失言。
莫七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果然认得！"他激动地向前一步，"告诉我，青霜锉和七星锉有什么关系？"
八赶收起油石和青霜锉，站起身。"老朽不知你在说什么。"他背起包袱，"告辞。"
莫七没有阻拦，只是在八赶走出几步后喊道："寒鸦城的大比是个陷阱！他们要找的就是会养锉术的人！"
八赶的脚步没有停，但莫七的话像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陷阱？找养锉术的人？这一切与小豆子的药有什么关系？
他摸了摸怀中的狼牙锉和两千赏金，继续向北走去。无论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去寒鸦城。为了小豆子，哪怕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一闯。
三天后，八赶站在一座黑色城墙前。寒鸦城名副其实——城墙上停满了漆黑的乌鸦，见有人来，也不飞走，只是用血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来客。
城门大开，无人把守。八赶迈步进城，立刻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街上行人稀少，且个个行色匆匆，手按锉刀，警惕地观察四周。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八赶转头，看见一个缺了只耳朵的老头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几把品相不佳的锉刀。
"是。"八赶简短回答。
"来看大比的？"独耳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还是来参加的？"
八赶不置可否，反问道："大比何时开始？"
"明日辰时。"老头指了指城中心方向，"广场上。报名费一千，赢了得五万。"他上下打量着八赶，"不过你这把年纪..."
八赶没理会老头的轻视，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哪里能住？"
老头接过银票，眼睛一亮："往前走，左转，'铁匠铺'。告诉老铁是我介绍的，他能给你找个安静角落。"
八赶点头致谢，正要离开，老头突然压低声音："小心锉盟的人。他们盯上每个新来的高手。"
锉盟？八赶记下这个名字，继续前行。
"铁匠铺"是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挂着把生锈的巨大锉刀作为招牌。店主老铁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听说是独耳介绍来的，态度好了几分。
"最后一间，靠后院，安静。"老铁领着八赶穿过嘈杂的前厅，来到后院一间简陋但干净的小屋，"一天一百，包两顿饭。"
八赶付了钱，安顿下来。小屋虽简，但有张实木桌子，正合他意。他取出青霜锉，开始每日必修的保养工作。
"沙沙沙..."随着油石与金属的摩擦声，八赶的思绪渐渐平静。明天的大比，莫七的警告，独耳老头提到的锉盟...这些纷乱的线索在他脑海中盘旋，却理不出头绪。
"先过了明天再说。"八赶自言自语，小心地将青霜锉收入特制的皮套中。
次日清晨，八赶早早来到城中心广场。这里已经搭起了一座高台，四周挤满了手持各式锉刀的武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兴奋的气息。
高台上，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宣读规则："...大比分三日进行，今日预选，明日复赛，后日决赛。败者留下锉刀和赏金，胜者晋级。最终胜者得五万赏金！"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八赶默默观察着四周，注意到有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的人分散在广场各处，目光锐利地扫视人群。想必就是独耳老头说的"锉盟"成员。
"报名处在这里！"紫袍人指向高台一侧，"排队交钱，领取号牌！"
八赶排队交了报名费，领到一块刻着"四十九"的木牌。刚转身，就听见一阵骚动。
"是'断流'程峰！"
"他也来了？那其他人还比什么？"
"听说他的'断流锉'能切断铁链！"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大步走来。他面容冷峻，腰间别着一把细长的锉刀，刃口异常锋利，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程峰目不斜视地走到报名处，交了钱，领了号牌。当他转身时，目光恰好与八赶相遇。一瞬间，八赶感到一股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程峰微微挑眉，似乎对八赶这个白发老者出现在比武场上感到意外，但很快移开视线，走向选手休息区。
"预选赛开始！"紫袍人高声宣布，"一号对二号，上擂台！"
八赶静静等待，观察着每一场比试。寒鸦城的比武规则简单粗暴——双方持锉刀对战，先夺下对方锉刀或使对方认输者胜。没有点到为止，没有手下留情。几场比试下来，已经有两人被抬下场，鲜血洒了一地。
"四十九号对五十号！"
八赶深吸一口气，走上擂台。他的对手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手持一把刃口呈锯齿状的怪异锉刀。
"老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大汉咧嘴一笑，"我'锯骨'王五的锉刀下，可没有全身而退的对手。"
八赶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抽出青霜锉，摆出起手式。
"开始！"
王五大吼一声，锯齿锉刀带着呼啸声横扫而来。八赶不退反进，青霜锉以诡异的角度迎上。
"铮！"
两把锉刀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王五的锯齿试图咬住青霜锉，但八赶手腕一抖，青霜锉如同游鱼般滑开，同时顺着对方的锉身一刮。
"滋——"令人牙酸的金属声中，王五的锯齿锉刀上几颗突出的锉齿被生生磨平。
王五大惊失色，慌忙后退。八赶不给喘息之机，青霜锉如影随形，每一次接触都在对方锉刀上留下痕迹。这不是华丽的招式，而是一个老木工四十年积累的经验——知道哪里该轻，哪里该重，如何用最小的力气达到最大的效果。
五招过后，王五的锯齿锉已经面目全非，锉齿几乎被磨平了大半。他额头渗出冷汗，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
"我认输！"王五扔下锉刀，狼狈地跳下擂台。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白发老者竟如此轻松地击败了凶名在外的"锯骨"王五。
八赶弯腰拾起锯齿锉，向裁判点头致意，然后平静地走下擂台。他没有注意到，在高台后方的一间包厢里，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查查那个老头。"锉盟盟主司徒无锋对身旁的手下吩咐道，"特别是他那把青色的锉刀。"
预选赛持续到傍晚。八赶坐在选手休息区，闭目养神。青霜锉横放在膝上，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八赶先生？"
八赶睁开眼，看到一个大会工作人员站在面前。
"复赛明日辰时开始。"工作人员递过一张纸条，"您的对手是'断流'程峰。"
八赶接过纸条，点点头。程峰，那个被众人忌惮的年轻高手。看来明天的战斗不会轻松。
工作人员离开后，八赶正准备起身回客栈，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身旁坐下。
"表现不错。"莫七微笑着说，灰袍上沾着些许尘土，似乎赶了远路。
八赶没有表现出惊讶："你说这是陷阱。"
"确实是。"莫七压低声音，"但不是针对你，至少不全是。"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锉盟在找七把特殊的锉刀，你的青霜锉是其中之一。"
八赶心头一震，但面上不显："为何？"
"传说七锉合一，能找到'锉王'的宝藏。"莫七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而'玉髓丹'，据说就是宝藏中的宝物之一。"
八赶的手指微微收紧。小豆子的药，竟与什么宝藏有关？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八赶沉声问。
莫七沉默片刻，指了指自己左眉上的疤痕："三十年前，我师父死于锉盟之手，只因他收藏了一把'七星锉'。"他苦笑一声，"我花了半辈子寻找其他六把，为的就是不让它们落入锉盟手中。"
八赶审视着莫七的表情，判断这番话的真伪。多年的木工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木头会说话，只要你懂得倾听。而现在，他从莫七眼中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深藏的仇恨。
"明日对程峰，小心他的'断流锉法'。"莫七站起身，"他的锉刀专破传统招式，但你的'听木辨隙'或许能克制他。"
八赶瞳孔微缩。"听木辨隙"是他师门秘传的技艺，通过锉刀接触时的震动判断对手弱点的技巧，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这个莫七，到底还知道多少？
莫七没有解释，只是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人群中："赛后我会再来找你。锉盟已经注意到你了，小心。"
八赶静坐片刻，将青霜锉收入怀中。天色已晚，他起身返回"铁匠铺"，心中却思绪万千。明日的对手，莫七的警告，锉盟的企图，还有那神秘的"七锉合一"...这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而线索似乎都指向他的青霜锉。
回到房间，八赶取出青霜锉，在灯下仔细检查每一道锉齿。师父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青霜不只是一把锉刀，更是一份责任。保护好它，直到找到其他六把..."
八赶长叹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自己为救孙子踏上这条路，竟会卷入如此复杂的漩涡中。但为了小豆子，他别无选择。
明日对程峰，将是一场硬仗。八赶取出油石，开始为青霜锉做最后的保养。油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一首古老的战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