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南三百余里,有一个乌油县,乌油县里最大的府邸不是县衙,是尚员外的家宅,尚员外富甲一方,方圆百里无人不晓,因为和金陵城里的大家族攀着亲,县衙的老爷也要给他几分颜色。尚家良田万顷,店铺林立,尚员外享尽了齐人之福,依旧没有一个男丁。一十三年前,一个游方的跛脚道人给了他一个生子妙方,不到一年,夫人就诞下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欢喜非常,据说这大胖小子出生时,满屋奇香,不过不是幽兰香草之香,而是油炸烧烤的香味,等到大胖小子抓周时,也是毫不意外的抱紧了饭碗,死活不松手。打从儿子三岁起,尚员外请了不下二三十个教书先生,有的干不到一个月,就急忙请辞,退钱也不干了,只因这位大少爷——尚青云,除了和吃食相关的字句,能记住一星半点,其他的文字文章,无论怎么教,统统犹如长风过耳,左耳进右耳出,不在心中留半毫。尚员外因此丢尽了颜面,伤透了脑筋,用遍家法,儿子也没有半点长进,加上夫人溺爱,尚员外在家还好,只要尚员外一出门,这尚青云就溜出家门,斗鸡赌狗斗蛐蛐,无所不会,茶楼酒肆赌博场,无处不去。他出手大方,又爱呼朋引伴,县中的无良少年,没有不跟着他哄的。
这一日,乌油县城的齐云茶楼里,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围了一大群人,人群里不断传出叫好和呼喝声,不知在干什么。一个伶俏的小丫鬟跑进了茶楼,看到这人群,直奔过来,又推又搡,费了半天劲挤了进去,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阵懊丧的埋怨声,人们没趣的散开,小丫鬟拉着一个少爷打扮的大圆脑袋胖小子跑出来,只见这胖小子生得一团喜气,甚是可爱,正是:眉似淡云横天际,面如满月映西楼,眼小如豆光如炬,笑口常开不解愁。正乃尚员外的独生子——尚青云是也。
小丫鬟拉着他忙不迭地往家赶,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老爷就快到家了,你还在茶楼斗蛐蛐,回头传到老爷耳朵里,又要讨一顿好打!”
“怕啥,大不了一顿竹竿炒肉。”尚青云棍棒吃得多了,全不放在心上,倒是生怕碰坏了他的蟋蟀,“哎哟,小心,小心我的铜头黒翅神勇大将军!”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蛐蛐儿,请神一般送进随身带的竹筒里。
“还不快走!”小丫鬟跺着脚催道,不等他收拾妥当,拉着就跑。
没跑一会儿,尚青云这个胖小子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嘴里嘀咕着:“慢点,慢点,樱儿,走这么急干嘛?又不是家里着火了。”
“说什么胡话呢?!啊呸呸呸!借福消灾,万事大吉。”樱儿边走边说直往前赶,一没留神,撞上了对面走来的几个人。
“啊哟!”尚青云被来人撞上胳膊,手一松,装蟋蟀的竹筒掉落地上,刚刚走得匆忙,布条没有塞紧,落地就震开了口,里面的蛐蛐立刻跳了出来。
“留步!各位留步!小心,小心,我的神勇大将军!”尚青云慌忙爬在大街上,连滚带爬,又是捂又是抓,还是赶不上,那蛐蛐儿轻巧巧一窜一窜,就跳到了街对面。尚青云带着三个家丁追过了街,见那蛐蛐停在一个铺子前,尚青云开始布置抓捕战术,“阿福,阿兴,阿旺,咱们四面包抄,慢慢围过去,千万小心,别碰伤了大将军,这可是我的福将,昨天王家大少出四百两银子叫我让给他,我都没舍……”这时一路过行人一脚踩牢,呜呼哀哉!可怜的神勇大将军,顿时零落成泥碾作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尝使阔少泪满襟!
“不能走!”“你小子,走路不长眼啊!”“坏了我们少爷的宝贝,要你好看!”阿兴阿福阿旺团团围住那行人,扯住不让走,那行人也不是单枪匹马,同行的几个少年抢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白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爱走哪边走哪边,你们管得倒宽!”“宝贝?什么宝贝长腿自己跑到大街上?”“再无理取闹,小心我去法院起诉你们!”
这边吵得热闹,倒是踩着神勇大将军的行人,看到不远处站着尚青云,一脸惊喜:“大头,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