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正在斟酌言语，又听年轻的帝王道，“朕很可怜罢？明明朕什么都有了，连朕最想不到的，令仪做了朕的皇后，怀了朕的孩子，朕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朕还是很贪心，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有的，也是患得患失，害怕如果太得意了，就会失去这一切。”
苏绾绾咽下那顿生起来的怜悯之情，人不需要被怜悯，这或者是每个人最厌恶最耻辱的。
她想起田瑶那句话，他不过也是一个人，一个患得患失的可怜人。
是的。
抛去他至高无上的身份，他没有什么不同。
在这世上，其实拥有什么和没有什么，是公平的。
姬渊拥有权力，却从来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以至于他愈发长成了一个偏执多疑的人，对一切人和事都有着强烈的控制和占有欲。
有的人生来平凡，却也家庭美满，正直善良，有血有肉。
你看到的好，他却觉得不好。你拥有的像是多余的爱，在他那里却是稀缺的。很多时候我们看见的不公平，只是不知道背后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人都有自己的难处。皇上有，皇后娘娘有，臣有，武安侯有，广陵王有。”
苏绾绾缓缓道，“而皇上看到的我们也是经过坎坷，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臣等想要僭越，大可以用更快速更激烈的方式，循序渐进只会让皇上更加有机会发现我们。毕竟皇上的疑心是可以杀死一切的武器，我们不会那么傻。”
“朕很想相信你们，可是不行。”
姬渊摊开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苏绾绾，你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可有一点还是很遗憾。因为你不在朕这个位置，你永远无法理解朕。可能，就算是你坐在这个朕的位置，你也未必能真的做到仁慈。帝王应该忌讳仁慈这两个字，与其花时间去学会，不如摒弃的干干净净。凡事做绝了，不留退路，就够了。”
苏绾绾淡淡勾唇，她确认自己没有在给天子说教，语气也不会是讽刺的，“那皇上也不要任何退路？”
“呵呵。”
姬渊笑了笑，“怎么了，苏卿这是打算谋权篡位了？”
“臣斗胆。若是做帝王要像皇上这般东猜西疑，草木皆兵，那实在不是臣的理想”，苏绾绾坦然道，“臣宁可一生碌碌无为，都不想做违心之事。”
“你这话不对。”
姬渊看着她，竟是耐心的引导，“朕做帝王也好，你做臣子也好，有时候我们没得选。如果你一直都只看得到自己的话，你会错失许多良机。”
“苏绾绾，你没有参加过科举，但你天分很高，这不是那些学生读十年书就能得到的天赋。比起那些使出浑身解数，只是昙花一现的人，你会看中哪一种？”
十年寒窗苦读，谁不想被看见被重用？
只是有时候太激进了，反而牺牲掉了自己真正的优势。十年没磨出眼光和意志，只在一次机会中就献祭出了不堪一击的自尊，最终仍然惨淡收场。
苏绾绾道，“臣也如此过。”
姬渊点点头，“至少朕看的出来，不管外面在发生什么，不管你的内心在经历什么样的挣扎，你的步伐都不曾被打断，你心里的路也没有走歪过。所以，朕知道要改变你，难如登天。”
苏绾绾看着他，“皇上若要一个木偶臣子，一只手一抓便是，何必大费周章来培养臣这个心腹大患？其实臣也有一个感悟，就是这世上许多围困自己的事情，都是我们人为自己造成的。”
既憎恶，又不得不接受，最后说服了自己。
普通人都得是亦正亦邪，留出一丝不让他人逾越的边界。
而帝王毕竟不是普通人。
“这样类似的话，朕从顾明廷，容归那里都听过了。”
姬渊意味深长道，“你们真不愧是一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