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
“师太!”
眼前梦幻流离,佛光清辉,二念未动,回摩神尼被一缕佛光捎回。一口仙丹吞入腹,冰凉一扫,莹瘦一现,太鸿真人意外来到,运功覆掌贴于回摩神尼背后。众人在担心的同时疑端百结,不料又被担心接走,只听藏一真人默默说道:“六如禅师遇到对手了。”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又何来易与之辈?饶是这般想,如何忍得住?魔道之人手段诡出,刚于无声无息间就重伤了回摩神尼,即便以他们的眼见卓识,仍旧有些不明所以。而对于刚才那一战见得最为真切的,莫过于隐于云岚间的咒巫。在黑白眉的眼底下,厌魅之术清晰可见,以一座骨山死坟作为根基施展出的厌魅之术,其咒诅的威力之强可想而知。回摩神尼顶着厌魅之术一路从山下走到山顶,若不是她修为深厚,又有赤真珠这件佛门异宝护身,回摩神尼早就败于骨佛之手了。骨佛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在这种境况之下,回摩神尼竟然还能够破开万象森罗,那道神光,也着实震惊了咒巫。
原来两败俱伤,那么此刻对阵六如禅师的又是谁呢?你若以眼睛看去,一片蒙蒙而已。何时天昏地黑?低面池水浑浊,不见月色。何劳兴云起雾?云雾昏灌,真气黑云之色。六如禅师面容含笑,观黑云如静水淹没,一丝涟漪不泛。忽而!混茫飞动,黑云化为雰蛇,出入无间,近在眼前,六如禅师及时点出一指,雰蛇静入黑云。黑云覆满山谷,内外晻冥,借着黑云遮护,雰蛇为隐为彰,履出履变,多罗叶指连出连动,雰蛇亦如永无衰竭。
如此不是长久之计,黑云能覆雰蛇,多罗叶指也似?久困之下,真气精神终有衰时。六如禅师为救回摩神尼先机亡失,受于被动,想那回晨转玄之术乃《隐地八术》之一,是真真正正的承天之正术,六如禅师未见彰,只见隐,可不陷于穷困单薄,难以拔出。也幸好是六如禅师先行抢出,不然更难有回环之余地。
东星西星景濛濛,南斗北斗云滃滃。纵月光如昼,不见山川参差,但闻泉声流激,六如禅师祭起一物,一点明亮忽见,须臾散作霞无数,顷刻间天清地明,日月辉晨。
大德禅师见而喜道:“大曜灯!”随即双目一黯,面有愁色。
六如归梦幻,便拈荷叶作袈裟。大曜灯灿,照耀群山,荷叶色染,一览无余。更愁是,清辉鉴察,形单影只。
不然!
“听闻道门之中有潜气内转之法,通识而不易学,真人以自身真气渡贫尼,上下映带,有天梯石栈之妙,贫尼真气起落却不驳乱,终而脉络连通,真人潜气内转之法独到精深,贫尼赖真人救护,甚是感激。”回摩神尼这时伤势稳妥出言感激太鸿真人,太鸿真人空明淡泊,不爱俗礼,当下空空凉凉说道:“师太不必客套,贫道方才看神尼分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何忽然受累?”
回摩神尼看着山下第二道人影缓缓说道:“贫尼入山不久便感不祥,疑身中咒诅,好在尚有三分真气能够护持灵台,不想越往上走越感灵台灰蒙,是以早早就祭出了赤真珠,待到山顶与盲僧决战之时,觉真气不济,前途顿老,无奈只得强运无蚀神光破出禁锢,放众生出路。贫尼则因修行无蚀神光未深,强运之下,一身修为再也压制不住咒诅之术,最终真气驳乱,几有丧命之危。”
藏一真人一听锋利接道:“原来如此,噬魂寺当真可恶,真该剪除之。”
回摩神尼摇摇头说道:“大事未明,如丧考妣。大事已明,如丧考妣。经此一役,噬魂寺不成气候,森林一百七十寺,当以佛法感化之。”
一具晶莹玉骨,一派残垣断壁。骨佛不足虑,换鼎真人却何在?
换鼎真人不见!真人之位,能飞能沉,能隐能显,《隐地八术》,高出无伦,游隐之道,玄变之诀,岂止佼佼。皎皎寒潭洁,以世眼观,云海尘清,山河影满;以法眼观,深暗如暮夜晦冥,土石不分。所谓仙中隐者,无水而能自沉,说的可不正是换鼎真人吗?
“阿弥陀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无论世眼观,法眼观,不在真假,而在难易。若要知难易,需先知其人。炼鼎成换鼎,化生转脱胎。恍惚真人早已点明,是贫僧愚钝,乃至障目,如今识见至此,多罗叶指点出,就是一盏佛火,燃于灯芯。
“活法”一词实在奇妙,凡固不能免,仙亦孜孜求之。学仙求活法,时至骨自换。寻仙求道自古便有换骨之说,所谓换骨,是指经过长期勤勉刻苦的修行,掌握了道法的要义与精髓之后,自然飞跃达到了不为法度所束缚的自由境界。一旦功夫成熟,忽然毛骨换,造妙活法成。换骨之说本来无可指摘,不锤炼修行,如何能够上契天心,得道法奥义。偏有种人,学仙求活法,只怕辛苦终不遇,自以为隐显莫测,是掌握了修行不被束缚的要义。于是换骨不足,着眼脱胎。
内丹之法以人为鼎炉,以自身的精、气、神为药物,修炼性命,从而达到长生久视。内丹之法其实就是修心之法,心若不修,性命不成,则鼎炉安置?答曰:以他人为鼎炉,以他人的精、气、神为药物修炼性命。再以姹女乘河车之法置于鼎炉中合炼,炼出丹胎法象,言说灵丹神合,秘药天成。最终篡而代之,美其名曰金膏换凡骨。
换鼎真人这般换骨之术,与其说是脱胎换骨不如说是夺胎换骨。要想学道,需先学会养气,养气不难学,难在坚持。积小成多,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气常温养,使脱胎换骨,身在云端,方是要道,及乎脱胎,则形体闪耀,如明窗日影射尘之状。所谓“活法”,盖修行深,用功厚,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故“活法”当自悟中入,悟自工夫中入,非侥幸可得也。学道之人积久用力,不求助长,充养既久,变化自生,可以换却凡骨矣。知此,躬行力学才是换骨,换鼎真人问径路,走偏道,换骨之路终生打转,好比戴盆望天。
六如禅师若是道门真人,想必能在恍惚真人的点拨下推测出换鼎真人所修的实为毫无创造生新的换骨之法,进而可知换鼎真人此刻的“活法”并非是不可束缚的自由。既然不在自由之中,那么必有痕迹可以琢磨。六如禅师不是道门真人,深思熟虑未必能到恍惚真人这般地步,但是六如禅师另有办法应对,恍惚真人终究是点明了出路。
灯不照暗,空言灯不照暗,必须终夜燃灯。灯明暗灭,灯灭暗生,金烬吹冷,潭潭驾升。六如禅师昭然心明,逾明月珠,当即踊身而起,去地数丈,立于金莲花上,左提一灯,右掌一镜,身逾三丈,通身佛光,上连天表,下照幽冥。耳闻九天,目视万里,上九天,下九渊,索魔镜无幽不测,无细不鉴,逡巡便见端倪,⼀点明月窥人,转镜一照,有一道人身穿紫罗法衣,腰间配一口小刀,无所谓面目,正无休无止,犹如猿猴,游于林泽,跳踯奔趋,镜中视之,形影与共,当为真行踪矣。
真相不可隐瞒,换鼎真人双目照来,身作黑云四散,六如禅师三丈佛光当即化作千手千眼,在索魔镜的鉴察之下多罗叶指一路追蹑,眼看着黑云只剩一缕,千眼齐聚,一弹指间,黑云或可灰飞烟灭,可就这么一弹指的迟疑,黑云之中骤起一团亮光,光润半透,泛青菁金,接着便见千眼齐黯,千手皆垂。
“六如禅师,承让了。”
换鼎真人掌中一口玉刀,神鸟侧立,鸟喙弯曲成钩,头上高冠直立,鸟眼圆睁,两翼上翘,刚才就是这口玉刀,连穿大曜灯和索魔镜两件法宝,钉入六如禅师胸腔透体而出,翼折而回。六如禅师始料未及,遭逢大创已无再战之能,此刻遗憾地看着换鼎真人掌中这口玉刀说道:“神翼玉刀,是贫僧眼拙,真人胜了。”说完不再多言,驾起祥云而回,另一边早有白泽真君接住宽慰道:“虚空见佛心,大师慈悲为怀,胜负不在一时之论。”六如禅师则颇为自责地说道:“贫僧惭愧,劳累诸位同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