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终于醒了。”
乔易棠在神识中“看”着那挺拔的身姿越来越近，张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告诉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洛千常已行至他身前，抬手抚上他眼纱，语气中难掩紧张，“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乔易棠偏头避开洛千常的手，站起身来，声音冷然道：“你为何在这？”
洛千常沉默许久，默默牵引他跨过门槛往前行，直到踏上台阶，方道：“我知道三年之期未至，提前出关非我本意，事出有因，我也是没有办法。”
乔易棠内心怦然一震，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亦是熟悉。他正站在华丽大殿的高台之上，台下臣子规规矩矩立在两旁，伶人自门外陆续有来，一场好戏即将开场。
他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脑袋，有些恍惚，且不知所措。洛千常带他在这火离殿中听曲看戏，沧浪与易瑛身居右侧，离圣和尹烁月位于左方，此刻不该伴君身侧的人，确实一个都不在。
乔易棠悄然显出指间红环，随即借检查身体为由把住洛千常手腕，那身患隐疾的脉象又印证眼前人非是假替。
洛千常的笑声传入耳中，反手拍拍他的手背，温言一句“我无碍，你放心”，彻底让他迷茫。
“我为何在这？”
“墨翎前些日子说琼羽仙不太平，你总罔顾自身安危行事，这次竟受伤昏睡一周有余。我索性派人将你接回来，至少在这鬼巫族，我可护你周全。”
“那两名男子是你的人？” 乔易棠眉间浮起浅浅沟壑，“昔日在这待了一段时间，我竟不知你的人还精通符咒之术。”
戏曲动人，可他的焦点始终无法停留在台下人身上。在戏声的掩盖下，只他二人能听见彼此话语。
“那会安总有莫名失踪的人，与你有关吗？”
洛千常显然不解，“丹鼎派的人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怀疑到我头上来，我要你族的人做甚？”
语毕，脸色不佳的少年将未送入口中的葡萄丢回盘中，拉他起身的力道重了几分。身后戏班仍在唱着，直到他们踏入内庭，那越来越小的声音才消失不再。
“你就是没休息够，还是回来歇着吧。”
方才赴正殿的路上，他未有注意四周环境，这才发现牡丹花开得正好，香气沁人心脾，悬于屋檐的风铃叮当作响，一如当初闲适怡人。
明明是外族的地盘，却亲切得让人心安，好似已经在这生活了许久，叫人提不起防备心来。
“这里几乎与旧日无异。”
“我说过，若山中人待你不好，你便回来这里。”
乔易棠在凝夜宫前站了许久，渐渐松开一直紧蜷的双手，转身推门而入。
这方特意为他打造的舒适环境诚然美好，坦白说，如此安稳且惬意的生活，怎能不叫他眷恋。
他行至角落案台，轻抚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触碰过的琴身，而后撩拨弦线，奏了半曲。
洛千常对他骤然停下的动作疑惑不已，忙道：“是琴出了问题吗？我马上寻人来——”
“都很好。”乔易棠说，“可会安的事情，我放心不下。”
洛千常闻言，忍不住讥讽道：“丹鼎派没人了？他们都是吃素的吗？”
“此事蹊跷，我若不外出一趟，根本无从听闻他们的难处。”
“那墨翎可以让聚华楼传信上山，为何事事皆要你亲力亲为？恕我直言，你身上的担子简直比那天尊还重！”
洛千常抬手拦住他的步伐，声音忽地软了下来，呢喃道：“就这样……难道不好吗？”
乔易棠没有展现强硬姿态，只顺势往凳子上一坐，呷饮一口碧螺春，淡淡地“嗯”一声，“是挺好的，我很喜欢。”
洛千常喜形于色，可还未来得及继续言说，他又接上话，“但沉溺在这种自欺欺人的美好之中，我做不到。”
乔易棠毫不犹豫掐上洛千常的脖子，与此同时，一声突兀的呼唤自屋外传来，身前人对声音却并无反应，他把心一横，终是下了狠手。
“梦该醒了。”
在他的神识中，周围环境瞬间变化。他仍身处于会安寺庙底下的诡异空间，右手正制住一名断了气的黑衣男子，而后剑随心动，破开脚上镣铐。
铃声再度晃人心神，可一把刚刚才听见的声音更为清晰，登时叫他清醒过来。
“别听！”
乔易棠即刻封闭听觉，仅能探得距离他不远的角落，幻化成壮汉的墨翎正与四面八方朝其而去的黑衣人抗衡，已是强弩之末。
他一掌将手中男子击向人群，却比这具人形武器更快来到墨翎身前，抵挡令人招架不住的攻击。在墨翎灵力透支显现本相之际，他迅速扯掉身上斗篷，遮挡住靠墙倒下的身影。
见乔易棠不再受影响，战力远不及他的黑衣兵团也被击溃，为首之人转身便逃，只不过，其速度还是略逊一筹。
眨眼之间，乔易棠已以剑锋挑开那人的兜帽，横剑在其项间。
这次，狰狞的面具再度阻挡他直接窥破敌人身份，可惜他尚未来得及破之，对方猛地撕裂手中符箓，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声叹息仿佛在诉说他的无奈，但眼下他无暇陷入自责。一个恐怖的事实随着环境安静下来清晰浮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处没有生机的出口。
极轻的喘息声牵制住他探索的脚步，他匆匆回到墨翎身边，只见斗篷之下男人的面孔惨白如纸，左胸被捅了个对穿，身下血液淌了一地。
“药人，他们抓人，以身试药……”
“不要说话了。”
乔易棠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丹药，灌入墨翎口中。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此刻声音颤得厉害，双手抖得剧烈，连呼吸都是痛的。
眼前这个快要性命不保的人，以及里里外外已经魂归九天的人，皆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木然地为墨翎渡去灵力，借此搭起临时的心脉。
“我怀里，护愈符，贴住，应该有用……”
乔易棠摸到那张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符纸，注入灵力再置于伤口之上，然而重创之深，似乎收效甚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