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听到豫章公三个字,心中不免一凛。
老李见他安定了一些,继续说道:“豫章公的大娘子嫁到了主人家,莫要说旁人,就连皇帝都不敢对豫章公有半句不是,你告诉这小郎君实情有什么用?岂不是害了他?”
大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粗糙黝黑的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你听我的,这几日的农活你先别干了,天一亮,你就起身往乌衣巷去,那里的贵人用餐,饭菜只吃两三口,留不到晚上便要倒掉糟蹋了……”
刘义符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后者一时忘乎所以,被他一拍,霎时反应过来,停止了言语。
见此人有些松动,刘义符不再追问,退一步问道:“大哥既然不愿多说,可否请我去您家中坐一坐?”
“家中简陋,怕是招待不了郎君。”大汉冷静下来后,无奈回道。
“我自备些饭菜去,可好? 大汉听他要带些粮食来,果断答应道:“那……郎君愿来,我不敢拒绝,只是还有农活要干……”
“无妨,我先回去一趟,待会再来,大哥勿要不告而别啊。”
“郎君哪里的话。”大汉挠着头,憨笑道。
正当刘义符沉着脸离去时,大汉想起了什么,唤道:“郎君可是要去徐坞?”
“怎么了?”
大汉咽了咽喉咙,将木锄丢在一旁,屈身请求道:“郎君能否帮我向张管事支…借五斗粟米?”
“嗯。”刘义符答应下来后,问道:“你叫什么?”
见刘义符应下了,大喜回道:“我…叫张虎。”
“世子,到了。”
“世子殿下。”大门口的侍卫向刘义符行礼道。
再次回到徐坞的刘义符,与上午不同,此时的他,眼中没有好奇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意。
“何管事是何人?”
被刘义符问到的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刘义符目光一寒,侍卫吓得一哆嗦,赶忙说道:
“何管事是少公子的仆从,叫何一。”
“少公子?徐彬之?他现在在哪里?”
“在他自己房间。”
“带路!”
刘义符带着一个侍卫走了。
“郎君!”
一名侍卫火急火燎的进了后堂,见徐彬之端坐在案牍前,清算着账册,放缓了脚步。
徐彬之缓声问道:“出何事了?如此着急?”
“郎君,世子午时去了田地,回来后便要说着找郎君您…………”
“世子找我?他找我做甚?”徐彬之诧异道。
“仆…仆也不知,只是世子的脸色不太好,仆觉得,世子该是……”
听此,饶是一向沉稳儒雅的徐彬之也按捺不住,赶忙起身,走到侍卫身前问道:“该是什么?”
“世子该是……”
侍卫虽未明说,徐彬之却已心中了然.
“我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怎还……唉!”
他又道:“你现在带些人手,去那些佃户住处问问,看看是谁把不住嘴。”
“是。”
侍卫刚转身,却又被徐彬之叫住。
“你拿我的令去城中调几车粮食一同运去,全都发给那些佃农,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如若还有不听话的……”
徐彬之抿了口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仆明白。”
那侍卫正出堂时,却见刘义符快步而来,脸色一怔。
“世…世子。”
侍卫问候,刘义符却连余光都没投来,全将他视作了空气。
“你怎回来了,我不是说了……”
徐彬之低着头,一时没看清来的是何人,下意识的以为刚才的侍卫回来了。
“要我再……”
徐彬之抬起头,看到了不动声色的刘义符,也是一愣。
“世…世子来了。”
徐彬之一扫先前的不耐,笑着起身说道。
“午时我派好些人去唤世子…………”
“能否告诉我,那田里的佃户都是怎了?是天灾所致,还是人祸而为啊?”刘义符懒得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
“世子先坐,让我慢慢与你说。”
徐彬之来到刘义符身旁,轻扶其肩到堂侧坐下,又唤美婢端来茶点。
刘义符虽急,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要是撒泼打滚耍着孩子气,即使父亲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也不能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进行彻查。
思绪过后,刘义符冷静下来,他要看看,徐彬之到底能给自己何种解释。
“世子真是误会了,那些佃农,都是不久前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主公赐我们良田,总得要遣人来耕种,这些流民居无定所,父亲与我于心不忍,便让他们入了佃户…………”
徐彬之一板一眼的说着,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刘义符冷笑一声说道:“听你所言,那些饿的骨头都快要凸出来的佃农,还是受了你们的恩惠?”
“世子莫要听小人之言,这些佃农瘦弱,不是一日两日所铸就的,您想想,那北方杂胡不但要奴役他们,还要吃他们,流离失所数月,饶是一头肥羊,也会变成这般……”
徐彬之顿了顿,又说道:“世子该是知道,这些年年景不好,加上战争不断,经常收粮,我家也不例外,年初收一次,正月时又被采购一次,如今家中存粮也就勉强能维持到秋收,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刘义符笑了笑,说道:“那你可否带我去坞中的粮仓看一看?”
“这……”徐彬之犹豫了片刻,说道:“世子要看,当然可以。”
刘义符随着徐彬之在一众侍卫仆从的观望下,来到坞中的粮仓。
“世子,这里便是了。”徐彬之挥手示意侍卫将仓门打开。
仓内的角落里,芦苇编成的席囤铺满了地面,席上,一粒粒粟米、大豆堆积成两三座小山。
“世子莫要看着多,坞中上下数百口人,坞外还有百来户佃农,这些储粮都是由属吏清点过,都已登记在册。”
偌大的粮仓,囤积的粮食占不到五分之一,算不得多。
“你确定所有粮食都在这了?”刘义符早有预料,面不改色般问道。
“都在这了。”
徐彬之未想到,这十一岁世子好似沉浮官场多年,每当问话时,总是直戳要害。
刘义符出仓后,审量着路面上的轮印,过了会,缓和了脸色说道:“是我冒犯了。”
徐彬之见刘义符终于不再冷着脸,笑道:“世子放心,这里有我徐家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刘义符笑了笑,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去看看阿姐,先走了。”
等刘义符摆手离去后,他目送着刘义符的身影离去。
徐彬之啧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向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快!快去先前出去的那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