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郡公府外停稳,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和稚童。
“娘,这是哪里?”稚童好奇地四下张望。
“又不记得了?这是你外祖家。”妇人温柔回应,目光中满是慈爱。
身着锦衣的稚童,细狭眼眸灵动有神,白嫩小手戴着一对玉环,显得格外可爱,妇人牵着他下了车,步入府中。
“兴弟!”萧氏在院落中晒着太阳,见到妇人和孩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义符的长女刘兴弟和他的儿子,徐湛之。
“湛儿也来了,来,到外曾祖母这来。”她招手示意。
刘兴弟松开徐湛之的小手,徐湛之欢快地跑向萧氏,一头扑进她怀里。
“唉,湛儿长大了,曾祖母快抱不动你了。”萧氏感慨,眼中满是疼爱。
仆从接过拐杖,恭敬地站在一旁,同时神经紧绷,生怕萧氏抱不住孩子,两个人摔了。
“祖母近来可好?”刘兴弟笑着问道。
“好,你要是能多带湛儿和淳儿来看我,那就更好了。”萧氏笑言。
刘义符的几个孙子孙女,即便不常来北院,也时常相见。
东海徐氏,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刘兴弟嫁给了徐家的徐逵之,按常理要住在夫家,这样一来,她与刘裕以及萧氏,见面的机会便减少了。
刘裕的结发妻子是臧氏,刘兴弟为臧氏所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亦是嫡长女。
臧氏虽未能给刘裕生育众多子女,但两人在微末之时结为夫妻,正所谓糟糠之妻不可忘,与后来的张氏、孙氏等妾室不同,她们是在刘裕有所成就后才纳娶的。
当年,刘裕在京口时穷困潦倒还嗜赌,遭人轻视,唯有臧氏义无反顾地嫁给他,有这样的发妻,此生足矣,也正是在刘兴弟出生后,刘裕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如此堕落,于是离家投军。
刘兴弟出生那年正值淝水之战前,京口由谢玄镇守,谢玄挑选精壮之士组建北府军,刘裕被征召入内。从此,他的路才真正开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刘裕未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实现了。
若以成家立业为标准,刘裕堪称当世之首,只可惜待夫妻重逢时,二人皆已年岁渐长。若臧氏年少十岁,或能诞下一子,世子之位则绝不可能轮到刘义符。
这并非单纯的偏爱与否问题,自古以来,废长立幼皆不可取,嫡长子更是如此,在张氏未被封为郡公夫人之前,刘义符庶子的身份无法改变。
但张氏想要成为郡公夫人,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刘裕掌权后,深刻诠释了“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的道理。往昔那些不肯雪中送炭的“亲戚”,此刻纷纷拼尽全力来锦上添花,阿谀奉承与送礼之人不计其数,然而臧爱亲却不为所动,即便刘裕成为权臣,她依旧过着俭朴的生活,那些妄图成为“外戚”的人皆未能如愿,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住在刘裕的心里,孙氏他们实在差了太多。
三人静坐在院中,萧氏轻轻握着刘兴弟的手,宽慰道:“事情都已过去,你且放宽心。前些日子,他还曾说过,要替你再寻一门夫婿。”
刘兴弟之夫徐逵之战死鲁轨之手,当初战场的局势已经分明,刘裕让徐逵之上场本意是想让徐逵之捞点军功,但没想到……
刘兴弟说:“祖母千万别这么说,孙儿都到了这年纪,湛儿也懂事了,再嫁……”
“年纪大些又何妨,若你愿意,即便是弱冠之年的郎君,也愿娶你为妻。”萧氏打断了刘兴弟的话。
刘兴弟如今已过三十二年华,若执意不再改嫁,往后余生恐怕都要独自守寡,度过漫漫岁月。
在当下这个时代,改嫁乃是常事一桩,无论是士族寒门还是平民百姓,对于改嫁或再娶之事,大多都不会怀有太多的偏见,乱世没什么比人口更重要的了。
“孙儿实在忘不了逵之啊,祖母,您就放过孙儿吧,而且,徐家人对我多有照顾,待我不薄,我真的不愿再改嫁了。”刘兴弟说道。
“唉,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定,那我也就不再劝你了。”萧氏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转移了话题,与刘兴弟聊起了家常。
不久,刘兴弟提起了刘义符,问道:“对了,车兵还在府中吗?我听说前些日子他出了事。”
“车兵这孩子懂事多了,但不太安分,这几天,他都在院中练字读书,每天都会来看我。” 家中长辈面对子孙被夸赞时,总是不愿多说,以谦辞应对,深怕他们骄躁,萧氏也是如此。
刘兴弟见萧氏没露出以往的严肃神情,反而面带喜色,就明白刘义符一定发生了很大变化。
正说着刘义符,院外出现了人影。 “是……车士来了。”
自从刘义符穿越过来后,没人陪他玩了,又静不下心来学习,只能到处跑,偶尔也会跑萧氏这里头来。
“祖母,阿姐。” 刘义真见两人在此,行礼都显得拘束了些,主要是刘兴弟在他心中总觉得别扭,毕竟这位姐姐与他的娘亲年纪相仿。
“嗯,义真呐,怎么见了阿姐那么生疏呢。”刘兴弟问道。
“孙儿没有。”刘义真回答。
“车士年纪小,祖母不用为难他了,湛儿,还不快唤你舅舅。”刘兴弟见祖孙两人话风不对,笑着说道。
“舅…舅舅。”徐湛之唤刘义真舅舅时,口中也带着不情愿。
“舅舅,你是我外甥?”刘义真听他喊自己舅舅,觉得好玩。
“再唤一声让我听听。”刘义真说道。
徐湛之很聪明,他察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舅舅是在打趣,便扭过头,不愿再喊。
“诶?”刘义真见状,觉着无趣,遂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院落。
“你看看,像什么样子。”萧氏没有当场呵斥,等刘义真离去后,才对刘兴弟说道。
“再过几年,等车士长大些,您就能省心了。”此时,刘兴弟反过来宽慰萧氏。
“但愿如此吧,如今车兵挺懂事的,唯独车士让我操不完的心,车儿和媛儿都乖巧得很……”萧氏不想继续提及刘义真,便问道:“我这儿空屋子不少,你这次来,打算住几天呀?”
“祖母,孙儿就是想回来看看,晚些时候还得回去呢。”
“既然来了,就住一晚吧。”
刘兴弟原本就打算回来住一天,先前拒绝只是为了找个折中的说法,怕扫了萧氏的兴致。
听到刘兴弟要住下,萧氏立刻起身,吩咐仆人打扫屋子,将褥子、枕头都换成新的。